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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1 章(2 / 2)

!为何说阿娘的死也与此有关?”

滕绍眉睫颤动。

总要有人付出代价的,而这个人本该是他。

“你只需记住,这件事与你无关。”

滕绍声音嘶哑,无比疲累地摆摆手,“一切有阿爷,往后不会再有邪祟来找你了,还有,阿爷没有对不起你阿娘,你自管放开心结,瞧上哪位郎君就欢欢喜喜与他相处。

该说的话都说明白了,回吧,阿爷也累了。”

“阿爷——”

滕绍却起身大步走到门口,拉开房门扬声道:“程伯,把娘子送回内院。

陆炎他们来了吗?”

“来了,就等着老爷召唤呢。”

“叫他们进来。”

一转眼工夫,滕绍恢复了从前那坚毅如山的神色。

滕玉意死死瞪着阿爷的背影,她知道,今晚别想再从阿爷嘴里撬出一个字了,听得外头隐约有话声传来,她纵是再不安再不情愿,也只能一步一步离开书房。

***

清虚子亲自举着烛台,点了点被火光照亮的纸上的某一处。

“你看,倘或错勾咒在滕绍出生之前下的,那么滕绍应该活不到成年,但他不但平平安安活到了三十八岁,还屡次建功立业。

因为这个缘故,师公一度以为下咒之人恨的是滕绍。

那人出于恨意,对滕绍的子女下了错勾咒,所以滕娘子明明面相极好,生下来却有一副极凶的命格,假如没人帮她换命,断乎活不过十六岁。

“今日听说滕绍在所谓的前世里也是死于非命,师公突然换了个思路,假如那人恨的是滕元皓呢?

滕元皓以身殉国时滕绍已经四岁了,父兄上沙场,滕绍因为年岁太小留在家中。

“倘或有人在滕元皓死亡之际对其后代下咒,滕娘子身为滕家的血脉自是难逃一劫,但滕绍当时已经长到了四岁,落到他身上的咒语没那么严重,所以他能长大成人,但因为错勾咒的影响,最终死于非命。”

蔺承佑思忖着接腔:“而且下咒的时机一定是在滕绍出生之后到四岁之间。

如果在他出生之前就下了咒,那么滕绍也就活不到十六岁,而四岁之后他父亲已经死了,那人怨念再强,也无法对一个已死之人下错勾咒。”

按照这个时间来推断,滕元皓最有可能被下咒的时刻是南阳之战那一会儿。

蔺承佑皱了皱眉,但那是一场彪炳千古的守城之战,经此一战,滕元皓成为一代名将。

无论是敌方将士,或是己方将领,都不可能恨滕元皓恨到下错勾咒,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胜败乃兵家常事。

这诅咒太酷烈了,施咒人不但会当场魂飞魄散,而且永生永世不能再投胎。

至于城中百姓,听说滕元皓早用暗道将他们送出城了。

老百姓对滕元皓应该只有感激,不可能会有恨意。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清虚子似是也一头雾水:“这件事太古怪了。

先不说滕元皓到底得罪过什么人。

人都有六道轮回,但滕娘子却轮了同样的两世。

可见只要有人帮她换命,又会重来一世。

师公猜滕元皓做的事一定天怒人怨,甚至可能对其下咒之人不只一个,不然不会招来如此强烈的诅咒,要化解,只能行非常之事。”

蔺承佑焦灼地想,滕元皓可是铁骨铮铮的老英雄,因何招来这么强的咒怨。

“李三娘不是也轮了同样的两世么,这又怎么说?”

“前世李三娘是死于时疫,但今日师公看她面相不像个短命之人,师公猜她借用滕娘子的生辰八字为自己谋过利,由此招来了灾祸,落在滕娘子身上的错勾咒非同小可,李三娘只要在佛前用滕娘子的名义许过愿,怨气也会沾染到她身上,因此前世她明明还有阳寿,却因为染了时疫而殁。

听说她常去滕娘子家,说不定偷过滕娘子什么物件,这件事你不妨再好好审问审问。”

蔺承佑心烦意乱:“照这样看,要化解滕玉意身上的灾祸,光借命还不成?”

清虚子捋捋须:“你先别急,解铃还须系铃人。

你得先弄明白滕家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才能想出应对之计。

师公估计滕将军也是有苦难言,毕竟当时他也才四岁。

出征在即,你与滕将军同行,不妨找个适当的机会,把该问的话问出来。

滕将军就算是为了女儿的安危,也不会不肯说的。”

蔺承佑忽然想起那回武绮说过,早在一月前皓月散人就说过长安会有一场大灾祸,他们无极门懂的明录秘术不少,莫不是提前窥见了什么。

最近长安冒出了那么多尺廓,也许这与滕玉意命格中的灾祸有些关系。

他本就打算在出征之前帮滕玉意找回那对步摇,何不借机把玉真女冠观的地宫仔仔细细搜一遍。

说不定能有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时辰不早了,您老先睡吧,明日还有的忙,徒孙也回府歇息了。”

说着匆匆出了宫。

***

次日蔺承佑忙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才抽空去了趟玉真女冠观。

皓月散人伏法后,朝廷专门派了大批禁卫在此看守,如今除非有圣人的手谕,任谁也不得擅自入内。

蔺承佑冲门口的禁卫点了点头,一脚跨入了观门。

入观后没去旁处,直接下了地宫,他和滕玉意上回遇到耐重是在第一层的大殿,但地宫共三层,格局好比三盘相互交错的“棋盘”,只要有人闯进去,立即会引起棋盘的错位。

虽说大理寺的官员们只下地宫搜索了一次,但滕玉意的步摇也绝不可能再在上回的位置。

好在这地宫再千变万化,“棋盘”每一次变化的角度也是有恒数的。

蔺承佑在黑暗中默算了一遍,欻然一声,用火折子点亮手中的琉璃灯。

***

滕玉意一整天都没能见到阿爷。

想起昨晚与阿爷的那番对话,她胸口有如堵着一团棉花。

想起阿娘,心里又只剩凄恻。

这一天,她笼罩在不安的阴云下,无数次跑到前院,无数次扑了个空。

一直等到傍晚,都没能堵到阿爷。

程伯进来告诉她阿爷去了西营,当晚就要出征了,滕玉意宛如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心都凉透了。

此时出府去找阿爷,只会暴露阿爷的行踪,彭家不可能没留耳目在附近,她绝不能擅自行动。

思来想去,她只有等。

等了一晌,夜色越来越深,树梢上明月高悬,夏虫啾啾作响,滕玉意歪靠着阑干用小扇给自己引风,但是再清凉的夜风也抚不平她心头的焦灼。

扇了一晌,滕玉意把团扇抛给身后的春绒,取出小涯剑,到院子当中耍起了剑法,练了几套下来,她如愿出了一身汗,进屋沐浴换了衣裳,出来后本以为心里多少会宁静些,没想到一颗心依旧七上八下地乱窜。

滕玉意立在廊道深深吸口气:“碧螺,给我拿几壶石冻春来,很久没喝酒了,今晚我要喝个痛快。”

碧螺和春绒忙说:“娘子你心里正烦着,这当口喝酒当心醉得快。”

“少啰嗦,快去热酒。”

二婢只好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摆上一些小菜,热好一壶酒呈上来。

滕玉意拔出壶盖,仰脖将壶里的酒喝个精光。

春绒和碧螺劝道:“娘子,酒量再好也经不起这样喝,当心明早上起来头疼。”

滕玉意自顾自把空酒壶重重往桌面上一放:“去,再热一壶。”

喝完一壶又喝一壶,滕玉意渐觉飘飘欲仙,那些积压在心头的沉重心事,一股脑都不见了。

不知过了多久,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叫道:“哎呀吓死我了,那是一只黑豹子!”

“世子,你不能进来,娘子她喝醉了——”

***

蔺承佑到滕府时已是半夜,这么晚来找滕玉意说起来不大妥当,但神策军明日就要拔营,今晚他还需回宫一趟,算来算去,只有今晚有机会同滕玉意说道说道,因此程伯一出来相迎,他就开门见山说:“程伯,我有些重要的话要当面告诉你家娘子,请她立即出来一趟。”

程伯看了眼蔺承佑脚边的小黑豹,点点头应了。

没过多久,程伯一个人出来了:“世子不如明早再来吧,娘子她喝醉了。”

蔺承佑心里正乱着,闻言蹙了蹙眉,滕玉意酒量那么好,怎么突然就醉了。

看看脚边的俊奴,他迈步出了中堂:“我进去找她吧,有件东西需当面交给你家娘子,不会耽搁太久,我跟她说几句话就走。”

程伯急眼了:“万万使不得,世子,你把东西交给小人,让小人转交给娘子吧。”

蔺承佑在前摆摆手:“平日也就算了,这东西得亲手交给你家娘子,此外我还得当面交代她一些事,程伯你也不想我不在长安期间,你家娘子不小心犯了什么忌讳吧。”

程伯一愕。

一愣神的工夫,蔺承佑已经扬长而去了。

这样连追带赶到了潭上月,还没来得及进去通报一声,院门口那堆小丫鬟就被蔺承佑脚边的小黑豹吓得惊声大叫。

“碧螺姐姐、春绒姐姐,院门口来了头黑豹子。”

程伯呵斥小丫鬟们一声,快走几步拦住蔺承佑:“世子稍稍留步,娘子说不定已经歇下了,此时进去恐有不妥,小人先进去通报一句。”

蔺承佑脚步顿住,怪他,急着叮嘱滕玉意,一时也顾不上这些礼数,转身冲程伯歉然一笑:“也对,是我太冒失了,烦请程伯通报一句,我在这儿等她就行。”

不料门口的动静早就传到里头去了。

有个人原本歪坐在院中的石桌旁,冷不丁看到外头那颀长的身影,她先是眨眨眼,然后揉揉自己眼睛,放下手瞧了一晌,忽然一把推开碧螺和春绒的胳膊:“蔺承佑,你来啦。”

蔺承佑人虽站在门外,眼睛却压根没往里看,听到这声音忍不住转过头,却看见滕玉意坐在树下。

“你来,你快来。”

滕玉意乐呵呵冲他招手。

“娘子!”

程伯和春绒碧螺顿觉不妥,为了劝阻娘子,忙将她围在当中。

哪知滕玉意喝酒后力大无比,挥手就将二婢推开,程伯毕竟是个男子,不好靠得太前,滕玉意一拍石桌,摇摇晃晃撑着桌面站了起来:“你们走开,我要见蔺承佑……蔺承佑,你、你进来,你站在那儿干什么?”

蔺承佑这会已经看出滕玉意醉得不轻,听她这样叫他,情不自禁朝她走去。

“你怎么喝得这样醉?”

他有点好笑,望着那张染满了红霞的芙蓉玉面,目光一时挪不动,原来滕玉意醉酒后是这副憨态可掬的模样。

滕玉意笑容可掬,冲他招手道:“过来,我等你很久了。”

蔺承佑只得走到她过去,刚到近前,不等他开口说话,滕玉意就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当着一院子人的面,把他拽到一边,然后摇摇晃晃一指面前的廊庑:“……我想……上去,可我的腿脚不听使唤,你来得正好,你……借点轻功给我。”

“娘子!”

这回不只程伯,连端福都冲过来阻止。

蔺承佑把自己胳膊抽出来,转头对程伯说:“没想到她喝得这样醉,那我明早抽空来一趟吧,你们把她扶到屋里去 。”

说着转身就走。

不料滕玉意的双手再次缠上来,仿佛抱萝卜那样,紧紧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我……有话对他说,你们别烦我,你们再啰嗦,我就哭给你们看。

端福,你走开你走开。”

端福只得停步。

程伯哭笑不得:“世子,我家娘子喝醉酒就是像个小孩似的不讲道理——”

“你才不讲道理!”

滕玉意醉眼惺忪睨着蔺承佑,再次向上指了指屋檐, “我要上去吹吹风,你帮帮我。”

春绒和碧螺试图把滕玉意的手从蔺承佑的胳膊上拽开,越拽,滕玉意搂得越紧。

蔺承佑自己也拽了一下,孰料一碰到滕玉意的手腕,她就哎哟叫痛,蔺承佑怕自己伤到她,只得收手:“要不这样吧,你们拿件披风出来,我带你家娘子上去坐坐,我看她喝得也差不多了,上去坐一会说不定就睡着了,等她一睡着我就把她送下来。”

院子里的人面面相觑,还能怎么办,娘子抱得这样紧,硬拽怕把娘子拉伤,可又不能把成王世子的胳膊留下。

“快给娘子拿披风。”

无奈之下,程伯到底发话了。

碧螺和春绒很快取了一件披风出来,连哄带劝为滕玉意系上。

期间滕玉意不断扭动挣扎,一双手倒是不忘搂紧蔺承佑的胳膊。

“我要上去。”

她一个劲地催促蔺承佑。

蔺承佑只得用另一只手把俊奴牵到树前拴好,给俊奴留下几颗肉脯,叮嘱它乖乖在树下等待,随后在一院子人的注视下中,带着滕玉意纵上了房梁。

滕玉意重心不稳脚步蹒跚,蔺承佑搂住她肩膀帮她站稳,试着抽胳膊,她依旧死活不松手,蔺承佑只得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好。

“明日我就离开长安了。”

他心口跳个不停,转头打量她,“我放心不下你,所以把俊奴给你带来了,它不但能驱邪,还能治恶人。

有它守着你,我也放心些。

还有绝圣和弃智,明日起也会住到你府中,我爷娘这几日就回长安了,我托了他们照顾你,你有事就同他们说。”

滕玉意脑袋东倒西歪,看样子一句都没听进去。

蔺承佑怕她伤到脖子,只得搂着她的脑袋让她靠着自己的颈窝。

“刚才在底下那么聒噪,怎么一上来就不说话了?”

蔺承佑的目光静静在她脸上打转,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她,月光下,她的眉、她的睫毛、她的鼻梁……那样美,仿佛一件最上好的玉器,每一处都经过精心雕琢,看着看着,他喉头有些发紧,忙把视线挪开,看着前方道,“喂,等我回长安,你就嫁给我好不好?”

滕玉意脑袋一晃,终于有了点反应,红唇一嘟,很不乐意地说:“我才不嫁给你。”

“为什么?”

“你总是欺负我。”

蔺承佑愣了一会笑道:“我欺负你什么了?”

滕玉意不知想起了什么伤心事,抽搭了一下:“虫子。”

“什么虫子?”

“我退亲,想跟你借虫子,你、你把我的剑封了……害我中妖毒……”

蔺承佑一拍脑门。

“我错了,我向你赔罪。”

“你还让人搜我的身。”

滕玉意越想越伤心,眼里隐约有泪花打转,“没收我的暗器……”

蔺承佑牙疼似的嘶了一声,一想起这些事就恨不得打死当时的自己。

“当时我太混蛋了,我诚心向你赔罪好不好?”

滕玉意越说越委屈,用力推开他的胳膊:“你还害我长热疮……你太坏了。”

蔺承佑哭笑不得,这他可不是故意的,但他一句不敢驳嘴,依然点头如捣蒜:“都是我的错。”

滕玉意眼泪汪汪:“你不肯教我武功,还说我是世上最恶毒的女子。”

“你想怎么出气?”

蔺承佑把胳膊抬到滕玉意的面前,“我让你随便咬好不好?”

滕玉意丝毫不客气,对准他的胳膊一口就咬下去。

蔺承佑心里叫痛,面上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千万别客气,怎么出气怎么来,等你出完气了,肯答应嫁给我就行。

阿玉,这些事我替你一辈子记着,从前我是有不少混蛋的地方,往后我对你加倍地好,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滕玉意却不肯再咬了,猛地抬起头,用一双朦胧的醉眼打量他一阵,也不知想起什么,含怒指了指自己的嘴唇:“上次你还咬破了我的嘴唇。”

没等蔺承佑回过神,她一把捧住了他的脸。

蔺承佑浑身一僵,胸口像同时跑过一千匹野马般隆隆直跳,眼看滕玉意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连呼吸都滞住了。

“你这是要做什么,上次我可是为了救你。”

蔺承佑强行保持最后一丝清明,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喂,底下都是你们府里的下人,端福也在,你可别公然轻薄我啊。”

滕玉意红唇鲜若樱桃,双眼迷离如翠湖,并不听他废话,鼻梁一碰上他的鼻尖,二话不说就咬住了他的唇。

嘴唇上立时传来一阵钻心的痛,好在她似乎只咬一口就要松开,蔺承佑心里耳边全是电闪雷鸣,眸色一深,不等她躲开,追上去吻住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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