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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遇突厥疲于奔命(1 / 2)

下一城便是焉耆。

“焉耆国距西州七百余里,这一路不太平啊。”康老儿看着地图说道。

“是,焉耆国尚不在大唐治下。”刘副尉对时政倒是知晓的,“那国王姓龙,名突骑支。他对大唐和西突厥是两头摇摆,莫衷一是。有时候臣服大唐,有时候又和西突厥的阿始那氏亲近。听说最近他女儿和阿史那家族连姻,两家做成了亲家。在伊州的驿站,我听驿丞说,八月时西突厥乙毗咄陆可汗进犯伊州,我大唐将领郭孝恪把他们打败。不过,大唐还没有在焉耆国驻军,这从西州到焉耆的路,仍然凶险啊。”

“是啊,”康老儿接言:“这一条从西州到焉耆的银山道,没有银子,只有抢银子的。突厥人天生狼性,喜欢掠夺。”

“照你们这么说,我们难道不走了?”鲍四娘责问道。自从那讨厌的田校尉离开这队伍,她也爱参与他们的讨论,发表自己的意见,从中得到一点当家作主的感觉。

“走是要走的。但是前面的驿站,只怕已经荒废了。本来从西州到焉耆的驿站只有寥寥几个。”刘副尉道。

“是了,如今焉耆局势不稳,那几个驿站是独木难支啊。什么时候能把这突厥人收服了,这西去的一路才得太平呢,想我们过去走西域,多少人死在他们刀下,多少货物被他们抢走。”康老儿说道。

“突厥人,难道是两个鼻子三个眼啊?不过会弯弓射箭罢了。听说他们的祖先是‘锻奴’,只会打铁罢了。你们怕成那个样子。”鲍四娘不齿道。

“我的奶奶!”康老儿叹道,“你不知道他们的厉害。他们的马膘肥体壮,跑起来像旋风一样。有时候,你在旷野上走着,本来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丝风吹草动,忽然,远处起了一股烟尘,如果你还不跑,那就来不及了!突厥人的马闪电一样就到了面前。他们的手臂伸出来,只轻轻一挑,你的肩上的包袱就到了他手里。如果你不臣服,他的弯刀再轻轻一抹,只一下,那脖子里的血流出来,人就没救了!”

刘副尉和鲍四娘听得都有些惶恐。康老儿又接着道:“还有,他们最爱的是女人!他们需要女人繁衍子嗣,本族女人本来就不多,他们便抢中原的女人去给他们生孩子。所以陇右的女人听了突厥这两个字,都吓得筛糠一般啊。像你这样标致的女人,啧啧……”康老儿看着鲍四娘,别有意味地摇摇头。

鲍四娘瞪了康老儿一眼,但还是下意识地把自己的领口拽紧了。王敬直让她走这一路的时候,都没有告诉她有这么凶恶。这不是拿命在走嘛?万一她或死或被抢了呢?王敬直,看来你并不在乎我的死活。她在心里哀叹,路已经走到这里了,只有不顾生死走下去。待完成差事回到长安,王敬直就会兑现他的承诺,给她一纸纳妾之契,她可以有个名分,她的儿子,也可以回到她的身边,并且名正言顺地进入王家祠堂。

鲍四娘心事重重地走出刘副尉的屋子,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哪里。回自己的屋子,沉香不在了,她形单影只的,也甚是无趣。去找驼子吧,“墨箭”翅膀上的夹板也松了,正要央驼子来换呢。到了士卒们住的大通间窗下,里面传出士卒们的叫嚷声,纷纷杂杂的,鲍四娘唯恐受他们的取笑,不便贸然进去。正好见木大伏取了一桶滚水正要进屋,鲍四娘知道他是个老实人,便上去问道:“驼子在屋里吗?”

木大伏答道:“没有啊。他刚才似乎到了阿副将那里,和陆归年一起。”

到了阿副将那里?前几日不是还和阿什玉打了一架吗?这会儿又和好了?男人真是没有常性。昨日还仇人似的,一会儿又称兄道弟!鲍四娘又走到阿什玉屋外,听着里面静悄悄的,好像并没有人。她推门进去了,屋里果然没有人。一盏油灯火焰如豆,半昏半明地燃着,鲍四娘本想走出去的,突然想起来,射“墨箭”的暗箭,会不会跟阿什玉有关系呢?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查一查呢?

阿什玉的行囊都搁在榻上。鲍四娘三下五下地翻开,箭壶果然在里面。鲍四娘抽出一根箭,却是翢翎箭,柘木杆,三棱头,不是射“墨箭”那箭,却又是什么呢?阿什玉,总算抓住你了!鲍四娘愤愤地把箭揣进怀里,就回了自己的屋。

戌时正中,天已黑尽,鲍四娘呆坐在榻上,看着手里的翢翎箭,心里上下翻腾。“墨箭”立在窗台上,翅膀上夹着板子,偶尔转动几下颈项。是了,板子也该换了。鲍四娘懒得再去寻驼子,拿起鹰哨,吹了一下。

过了片刻,驼子真的来了。

“你倒是灵醒,只轻轻吹了一声就来了。我只当你不会来的。”鲍四娘有些意外之喜,又有些怨艾地说,她下意识地,把翢翎箭放到了小几下面。

“‘墨箭’受了伤,你这哨不是吹给我听的,可又是给谁听的?”驼子调笑道。

“‘墨箭’的夹板要换了。松了。”

“我也是想着这事。这就给你换了。”驼子挽起袖子,忙乎起来。

“刚才你跟阿什玉和归年出去了?”鲍四娘问道。

“噢,归年的琵琶弦断了,我们去马厩里寻了几要马尾,将就换上了。”

“你跟阿什玉又和好了?”

“也就那样吧。归年非要说和,阿什玉那个人倒也不坏。”

“哼。”驼子对谁都是一团和气,唯唯诺诺的,鲍四娘有些不齿。

“换好了,我也就回去了。出来时间长了,他们又喊我。让人知道我在你这里,也不好。”驼子在鲍四娘的脸上捏了一下,温存地说。

鲍四娘点点头。

归年和阿什玉坐在火盆前面。马尾弦已经上好了。归年调试着音准。

“音色还是闷一些。”阿什玉在一旁说。

“自然。过去用的皮弦,韧性好,可以用力弹奏,音色洪亮。最差也是丝弦。用马尾也是勉为其难了。”归年试着弹奏那首为沉香写的《浪淘沙·思无穷》,琴声虽然黯哑,但风韵不减,仍是那样缠绵悱恻,缱绻深情……

归年望着黑漆漆的窗棂,和沉香相识相知相守相惜的一幕一幕都浮现在眼前:

在清水县驿站,沉香给归年送了蚕沙枕和金疮药;在青石关驿站,田校尉凌辱沉香,归年拚死救下她;剪纸马的时候,归年瞎编了一个骡子的故事,让沉香打消轻生的念头;在焉支山上,风吹走了沉香的大衣,归年用大氅把她包在怀里;在陈郎的庄上,沉香拒绝了陈郎的提亲,她把铜镜塞到归年手里时那幽怨的眼神;从莫贺盐碛出来时归年不省人事,沉香守在榻前痛哭流涕;临别前的晚上,沉香枕在归年腿上听他弹奏琵琶。

沉香,沉香,还是沉香!在这一路险山恶水的征途上,归年和沉香两个素昧平生的人,惺惺相惜,生死相依。沉香在身边的时候,归年尽量地和她保持距离,怕横生枝节,耽误了大事;怕自己和沉香陷入儿女之情,不能自拔,徒增痛苦。但是如今沉香走了,他却真真切切地觉得她一直都在心里住着,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这种思念,徘徊在五脏六腑里,搅得他生疼。想忘掉,想放下,却无法办到……

两天多走下来,队伍到了天山县。上午一行队伍策马行路,朔风正紧,天气仍是酷寒。别人倒还犹可,只有陆归年身上破破烂烂,一件棉大氅早已炸了口,露出棉花,头上的压耳帽一边烂掉了,露着一只耳朵,看着既滑稽又可怜。巳时喂马小憩的时候,归年用手搓着冻得红肿的耳朵。阿什玉过来看着他的窘困模样,也是心疼。

“都是你家那下作家奴康老儿,每次领东西,都故意克扣你。这样天气,没有暖和的穿戴真是活受罪!”他愤愤不平地说道。

“前些日子倒还好。”归年叹道,“有沉香给缝缝补补,续上棉花,还能抵得过去。她不在了,这衣服也欺负人,全都把嘴咧开了。咳,也是布朽了,风大一点都能吹破。”

“来,你把我的大氅穿上!”阿什玉把归年身上的棉大氅扯下来,把自己身上的皮大氅脱下来给归年披上。归年哪里安心领受?连忙又脱下来还给阿什玉:“万万不行,这样的天气,你不穿大氅岂不冻坏了?”

“你休要罗嗦!”阿什玉果断的人,最不喜欢推让,“我还穿着山羊皮袄,这一件就够挡风了。你要过意不去,把你的棉大氅给我披上就行了。哪,我的压耳帽也给你戴上。”

阿什玉把头上的金貂压耳帽也给归年戴上了,自己又从行囊里找出一顶帽子戴上。这帽子像个布袋子把头脸罩住,只留眼睛和鼻子。

“看着倒有趣。”归年看着阿什玉的样子笑道。

“这叫浑脱帽。胡人都爱戴它。样子不甚得好看,却更暖和些。我在驿站跟一个老差役买的。”

驼子过来,看两人在那里谈笑,打趣道:“从后面看,我倒把归年认做阿副将,阿副将认做归年了。你们两个好的就差穿一条裤子了。”

“我早把他认做兄弟了。”阿什玉豪迈地说。

“阿什玉抬爱我。”归年讷讷地说:“一路上帮我太多了,都不知该怎么报答。来日一定舍命相报。”

阿什玉一皱眉斥道:“又不是女人,一点小事就蝎蝎螫螫地谢来谢去,还要什么舍命相报。”

调笑一会儿,众人复又上路。

……

在天山县西南七十里有一处大山谷,长约一百里。这山谷两崖壁立,人行其间,如一线天,曾是车师故国的关隘,是到焉耆的必经之路。队伍走到这山谷里,顿时觉得阴风阵阵,让人胆寒。走着走着,不时有石头从山崖上滚落下来,打在人身上,吓得士卒们魂飞魄散……幸而石头尚不算大,没有伤着根本。此外,谷里随处可见白骨皑皑,看了甚是惊心。有人便性急来,想着一时三刻就离了这个阴气森森的地方,索性把马鞭子甩得起劲儿,加快马速,但是这山谷毕竟狭窄,跑得快的撞上了跑得慢的,队伍顿时混乱起来。刘副尉看着队伍没了次序,忙喝令停下来,喝道:“停下来休整片刻再走!欲速则不达,这里面跑快了也是无益——这山谷羊肠路一般的。我们喝口水再走。下面我来带路,谁也不许犯急性子。”

众人听了,也觉得有理,于是下了马喝水,平静下心性。正要再整队起程时,只听得归年一声叫喊,已是倒在了地上!

众人跑过去看时,才发现他背上赫然插着一只箭!原来他是中箭倒地。

驼子先把他抱起来,喊道:“这是怎么回事?哪来的箭,谁射的箭?”

阿什玉喊道:“这山谷里曲曲折折的,怎会有人射箭?一定是从山崖上射下来的!”

众人向山崖上望去,百丈悬崖之上,哪里看得见人?

“归年,你怎么样?”

“箭入得可深?”

“能不能拨出来?”众人七嘴八舌,只是干着急。

刘副尉冷静些,思忖片刻吩咐道:“还是要找个郎中来看。把他驮上马。快快找到有馆驿的地方,找到郎中就好了。”

众人也不再议论,急急地起程,朝着前路奔去。

总算走到礌石碛,此处原有大唐驿站礌石馆,但是业已荒废了。问询一位背着柴火的老丈,他说因为今年冬天冷,突厥人的羊冻死不少,他们便向东而来,一路掠夺粮食、牲畜甚至人口。礌石馆本来驻兵不多,这会儿更是独木难支,索性一走了之。

好在不远处就有一家客栈,刘副尉就令士卒去客栈住下。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归年抱进客栈里。此时归年已是不省人事。

夜已经黑得不见五指。

客栈的掌柜叫巴公,他倒是知道郎中的住处,但是却不肯去。一来是天黑路不好走,二来怕碰上强人。刘副尉痛快地从包袱里拿出半贯钱扔到柜台上,说道:“这个请郎中也尽够了吧?剩下的都是你的!”

巴公一看是黄灿灿的的开元通宝,且有半贯之多,早喜得眉开眼笑,早一把收进了匣子里。

“不成不成!”康老儿叫道,“哪用得了那么多。几文钱也就够了。可便宜了他。”

“那你自己去找吧。我不管了!”巴公佯装要把钱拿出来。

“好了!”刘副尉喝道,“都省些事。快去把郎中找来,半个时辰找不来,钱就还我。”

“放心吧。你坐下喝杯茶,茶喝完了,郎中就到!”巴公一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郎中把归年背上中箭处用刀切开了,归年疼醒了过来。郎中小心翼翼地把箭取了出来,又用烧开的水洗过伤口,才把伤口包扎起来,便出来了。

“先生,伤得怎样?要不要紧?”刘副尉问道。

“说要紧也要紧,说不要紧也不要紧。”郎中摇头晃脑道。

“怎么说?”

“没有伤到脏腑,这是不要紧之处,不然他也醒不了。要紧的是他出血太多,止血不及时啊。你看那口唇指甲,哪还有一点血色,元气大伤啊。若不将养好了,将来也是个废人了。”

“那还能骑马吗?”

“骑马?不在床上养上一个月,哪里能下地?”

刘副尉的眉头紧锁。

一群人守在归年床前。

归年方才疼醒了,阿什玉给他喝了热汤,归年眼前朦朦胧胧的,喘息着问道:“背上好疼……眼前怎么发黑?”

阿什玉叹了口气:“你真是多灾多难。不知从哪里射来的暗箭,射中了你。郎中才把箭拔出来。倒是不会伤及性命了。只是你流血太多,难免眼前发黑。”

“真是的。归年这一路七灾八难的,运气太差了。这箭到底是谁射的呢?”木大伏说道。

“肯定是西突厥人放的箭。”驼子猜度,“突厥人东征西讨的,神出鬼没。这放一箭,那砍一刀。”

“怎么说肯定?”阿什玉白了驼子一眼,“你看见了?突厥既为征讨,为什么不上前抢夺?为什么只射了一箭?连个人影都不见?”

驼子被问得张口结舌,也不言语了。

阿什玉看着郎中拔出来的箭,却是最普通不过的一支箭。也无从判断它的主人。于是也无言。

夜深人静了。众人都归了自己的屋子。驼子闯进了鲍四娘的房间。

“是你射的,是不是?!”他压了声音喝问。

如豆的灯火下,鲍四娘正襟危坐在榻上。她饶有意味地看了驼子一眼,斥道:“你胡说什么?什么我射的?”

驼子的火气被逼上来,但仍不敢大气说话,唯恐被人听了去:“归年中箭的时候,你不在跟前!我们进了客栈,你根本没到归年那里看一眼。你不是心虚是什么?”

“你放屁!他中箭为什么要我去看?行路的时候我肚子疼,落在后面了。”

“我康驼子,一个贩夫走卒,在你的眼里是个愚不可及的人,是不是?只配为你牵马坠蹬,却无法知晓你心中所想,是不是?”

“有什么你就直说,东拉西扯地做什么?”

两个人的眼睛直视着,一时间火星四溅。

“好,我直说!你要射的是阿什玉,但是今天他和归年换了衣服。你看错了人,结果射到了归年身上!”

“我为什么要射阿什玉?”

“因为他射了你的鹰!”

“他射了我的鹰?先前你不是说不是他射的吗?如今怎么又承认了?”

“其实你已经查出来了。查出来并不难。只要到阿什玉的箭壶里看一看就知道了。怪我,该让阿什玉把箭壶扔了的!”

“那你为什么不让他扔掉?为什么你要帮着他?”鲍四娘有些疯狂地抓住驼子的领口质问。

“因为我没想到你有那么歹毒!”驼子硬生生把她的双手掰开,把她推到榻上。

“我歹毒?谁叫他先下手的!”鲍四娘咬牙切齿地。

“人家不过射了你的鹰,你却要人家的命!”

“‘墨箭’就是我的命!”

“是因为它是驸马爷给你的吧。”

“放屁!”

没有“墨箭”,最终的任务难以完成。这能跟驼子说吗?鲍四娘的思想有些混乱,无意间已经承认了暗箭是她放的。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激动?是因为在驼子面前吗?还是因为驼子向着阿什玉说话?她吐出一口长气,试着调整自己烦乱的心绪。

“谁让他们没事要换衣服的。我也不想射归年。”她的口气暗淡下来。

驼子无力地瘫坐到榻上。他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鲍四娘的报复之心这么强。

“那个,陆归年怎么样了?”鲍四娘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死。但伤及元气。”

“他们觉得是谁射的?”

“我说是突厥人射的。他们只是不信。”

鲍四娘终于放下心来。原来驼子还是庇护她的。她把手抚在驼子肩上。

“谢谢你。”

“谢什么?”

“谢你替我遮掩。”

“人家不傻,未必信。”驼子把鲍四娘放在肩上的手抹下去,“你以后不能再肆意妄为,逞一时之快了。不然,你的差事无法完成,你也无法向你的驸马爷交待。”他起身要走出屋去。

“其实,我心里只有一个人,只恨他来得太晚了,为什么不在驸马爷之前?信不信由你!”

驼子听着这话,停了一下脚步,仍旧走出了屋子。

翌日,天还没有亮,客栈已是一片吵闹之声。

众士卒被吵闹声惊醒,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正在纳闷,客栈的小二跑进来,对众人说道:“突厥人来了,你们都不要出来!把你们穿的戎服藏起来。万一他们闯进来看见了,可不得了。他们人多。如果要问,就说你们是客商。”小二说完,又一阵风地跑出去了。

众人忙依言把戎服藏起来。都小声议论:“这是怎么回事?突厥人当真杀人不眨眼吗?”

“我们二十多个人,好歹能抵挡一下吧?”

“都不要罗嗦!”刘副尉喝止众人,吩咐康老儿道:“你惯走西域的人,知道怎么应付。你跟我出去看看。其它人都不许轻举妄动。木大伏负责看管众人。若有闪失,我只唯他是问!”

刘副尉和康老儿两人探头探脑地走出屋去,打探事态。

一队突厥人果然于客栈门内门外聚集,都骑着膘肥大马,手里拿着弯刀。

康老儿和刘副尉溜到柴房,从门缝里往外观望。

巴公跪在地上,可怜兮兮地求道:“实在是只能拿出这十只鸡了。上次给的三只羊,有两只肚子里还带着羔呢。不是你们要的急,我难道不等下了羔再给你们吗?”

“这十只鸡还不够塞牙缝!你当我们是要饭的?”突厥头领喝道,“我看了,马厩里有不少马,住店的人应该不少。既然生意那么好,难道没有银钱?”

“爷,一个人住一天才几文钱。我都拿出来,你还是说我在戏弄你。我们这样的小店,实在是本小利微,没有什么油水了。”

“那把马厩里的马牵几匹吧。”

“爷,爷,那可万万不行。咱们有约定,你拿我的尽可以,你不抢住店客人。再则,那都是中原的驽马,爷们何等威风,会骑这样的马?”

正在不可开交时,一个突厥的小喽罗兴冲冲地走来,怀里抱着一个米坛子,看着很吃力。他叫嚷道:“这狡猾老头儿,把钱藏在这个小米坛子里中,钱掺在米里面。不是我在厨房细心查看,哪里料得到?”他随手从坛子里摸出一文钱来。

突厥头领下马来掂了掂了米坛子,点点头:“实在米哪有这么重,足有十几斤钱在里面。拴到马上去!”

巴公看了,哭丧着脸,瘫软到地上,嗫嚅道:“白干一年了。可让人怎么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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