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少爷(1 / 1)

?酒鬼在粪缸里扑腾着,满头满脸都有是粪,呛了几口,抓着缸沿爬出来,冲着县长叫:“李廉夫,你把我变屎缸鸡,我叫你变塘田鸭!”说着就想去抱县长,要往前面的烂塘田里滚。李县长躲避开,手下的卫生警也抡起警棍敲他的屁股,逼汤官往前面的颜公河里跳。酒鬼招架不住,抱着头跳进了河里,稀里哗啦地洗起澡来。大家在岸上看着,哄笑着,叫着:“汤官是屎缸肉,哈哈哈!”。汤官解嘲地说:“你们别笑,你们也是吃六谷长大的,六谷是屎壅起来的,你们想想,与我不是一样吗?”人们又一阵哄笑。

自此后,“李廉夫敲粪缸”的故事不胫而走,也传到上城买粪的菜农耳中。原来他们种萝卜是行家,这种萝卜生长在含沙性的大溪边,这种土最宜种大萝卜,松脆略带甜味,解渴生津,最长可达半人高。收成日,菜农用竹排沿着大溪逆流而上,运往城里。竹排都云集在南溪龙骖潭。这个龙骖潭地势缓斜,岸上多沙,是停排的好码头。他们时常会到城里的各家各户去买粪,买来粪,粪桶不加盖,在大街上担进担出,这是数百年的老习惯了。然后,用大的粪桶,放在竹排上,运回去壅萝卜。一下子要改变这个陋俗是是有难度的,但县长动起了真格,将城里第一酒汉都浸了粪缸,菜农们认为政府也是在做好事,也都遵从政府的号召,跟着移风易俗。

男牢里,腾海蛟在议论着他们的前途,猜测着邹横汉下一步的行动。这个世道呀,真是黑白颠倒,是非混淆,他们围坐在一起,唉声叹气地,又悲观起来。这时,王涛说:“我的二个师兄在朱醒狮队伍里,一直找不到,如联系上,经他们推荐,我就投奔朱醒狮去。”

李小冬说:“我跟你去,这个政府太腐败了。上战场打日本鬼子,死了也值得。”

腾海蛟见大家情绪激昂,也补充说:“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人活着不有点作为,不留给社会一点好处,哪不如一条牛。”

三春比较有头脑,他分析道:“首先,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出去。他们一定要逼我们承认是朱醒狮的人,如果一松口,正好中了他们的毒计。他们一定会篾陷到底,我们就要大声抗议,并要表明我们的态度。告诉他们,我们要向省市申诉,甚至向南京总统府去告。并说我们有戚,任蒋总统的秘书。”

李小冬不解地问:“咦,这不是吹牛吗?”

三春接着说:“我们这是被迫吹牛。在官场上,官大一级如泰山,古戏里就是这样演的。我们这样吹,或许能懵住他们,反把我们当作座上宾呢。第二,如果我们出去了,由王涛去打听朱醒狮的二个师兄,这很重要,因为上梁山也要朱贵推荐。”

腾海蛟听后,也说:“按我们弟兄的性格来说,哪个喜欢吹牛,这不是骗子行径吗?但一想,戏里的诸葛亮也常用计,与周瑜比计谋,结果周瑜比不过他,气死了。想想这种计谋,也可叫做骗术。好,我们就用上一次骗术吧。”

女牢里,经过潘玉珍的小心护理,腊梅的热度已经退了,她睁开眼,看着玉珍憔悴的脸,问道:“嫂嫂,大哥他们怎么样了?”

玉珍望了望窗外,想到什么似地:“啊呀,我只管照看着你,差点把他们倒忘了。来,我扶你到窗口来。”

腊梅发烧后,身体虚弱的很,她来到小窗口前,男牢远着呢。他问门口的小看守:“小哥,请你告诉我,我大哥他们都好吗?”

这个小看守还忠厚,问道:“你有什么事,我可帮你传个话。”

玉珍抢着说:“叫他们喊些声音过来。”

小看守说“这好办,我去传话。”

过了一会儿,男牢里传过来一个很大的声音:“小豆子!”,玉珍一听,是三春在叫,心里忽然一阵激动,这是丈夫的声音,又是一个做父亲的声音。这象是一棵大树的呼啸声,他有强大的威力,他有驱赶恐惧,罩护弱小的力量。这个小花脸蛋呀!

当夜的帷幕向这个古老的县城合拢时,北门外传来一匹快马的马蹄声,马蹄敲打着融了雪的青石子路,马背上坐着一个风流潇洒的年轻人,威威洒洒地进了城门。那青年头上戴一顶狐皮大帽,身穿一件西式的呢大衣,衣领象猪耳朵一样大。脚上穿一双乌黑的的长统靴,轻轻地夹着马肚,一副白净的面孔没一根胡子,被雪光映照地更加秀气。

他就是银安县城八弟兄的老二胡元庆,他父亲是清末武举人,叫胡骨松。原来在外地做行伍,辛亥革命后他回了老家,靠收田租吃饭。但近来儿子要疏才仗义,搞得许多田地被人买走,连最气派的三穿堂大院落也低价卖给了蒋一品,自己只住在一个小台门的四合院里。为此,胡骨松常与儿子吵架,气得发了疯,现在每日疯疯癫地,在家里当着“皇上”。

胡元庆在家门口下了马,把缰绳穿在拴马石上,从马背上解下一筐货物,敲了敲门。

一会儿,里面传出一声疯狂的咆哮声:“嘟,大胆反贼,又来骚扰我金銮殿,皇上来也!”

随着声音,小台门“吱呀”一声打开,胡元庆的眼前立着一个苍白长须的老人,只见他头发蓬乱,身上穿插着一套清代七品武官的战袍,手里握着一根烧火棍,要向胡元庆的头上打下来。“爸!”胡元庆轻轻一格,吹火棍抓到手。

胡骨松见是儿子,混浊的黄眼珠直瞪着他,喃喃地说:“将军,你出征归来了?”门外一群小孩在哄叫着:“打皇帝哟,打皇帝!”

胡骨松伸出干枯的手,对胡元庆说:“将军,快殊灭这群反贼!”

胡元庆厌恶地喝了一声:“进去!”推了胡骨松一把,关了门。

天井里,八字形摆开各式各样的椅子,有竹椅,木椅,太师椅,玫瑰椅,大圈椅,红木椅。高背的,直背的,弯背的,台阶正中上放着一把看戏用的高椅,算是宝座。

这些椅挡住了胡元庆的去路,气得他把它们一一踢倒,还把宝座从台阶上拉了下来。

疯老头直叫着:“将军,你踢翻皇上宝座,该当何罪?”

胡元庆不去理睬他,只顾走进卧室,整理货物。这次他是赚了一些钱的,他带去了本地的土特产,笋干,茶叶,干梅等,赚回来白花花的银元。这次,他给弟兄们各各都买了东西,还给小豆子买来糖饼和玩具。这回过年,要与大家好好喝上几盅。

这个家庭死气沉沉。胡元庆没有幸福可言。有一次,醉中醒来,挥毫写了一首诗:“这一觉,睡得真舒服,七尺虎床横尸肉,梦不做来鬼不哭,好比进入无人国。不见老爹皇上做,不见人间龌龃龃,不见三姑一脸俗,不见六婆眼碧绿,不见买田笑呵呵,不见卖囡泪簌簌,不见谋官忙碌碌,不见犯官人头落……”这诗里有一百个“不见”,写好后他觉得心情舒畅多了。

他一生也结交过朋友,但只有腾海蛟等人是肝胆相照好弟兄。他似乎觉得好朋友也是前世安排好的。他回忆着与他们结交的经过很有戏剧性:那一日,在自家的老屋里,他放下手中的《七侠五义》线装小说,心里想着:我与书中这些义士侠客相比,我是太渺小了。我能象他们一样行侠仗义,也不枉做人一世呀!年青人都有有狂热期,可能当时胡元庆就处在这个时期内。他喝完酒,觉得浑身热乎乎的,有点头重脚轻,他觉得他的人生价值不应该只是看管祖上财产的守财奴,不应该过看门狗的生活。他是一个充满理想与抱负的现代青年,他要有所作为,要对社会作出一些贡献。

他乘着酒性,来到了大街上。只见街上有许多从隔壁县逃过来的灾民,三五成群地坐在城隍庙台阶上,有的向各商号老板乞讨着,满街是啼饥号寒的,这使胡元庆动了恻隐之心。他把随身带的一小马袋铜元分给灾民们,沿途听到的是灾民们的感激声音:“这少爷大方!”“这少爷良心好!”“这少爷下世可做省长,他爸爸可做副省长!”听到这些赞誉声,胡元庆心里乐滋滋的,特别是说他爸爸也可做副省长,心里更是高兴。因为他父亲在地方上是个有名的刻薄鬼,有关刻薄的笑话大约有十九只。今天因为他,把他爸爸也赞美在内,这真是天上人间第一件称心满意的事啊!

此时的胡元庆似乎不是酒醉而是心醉了,他跌跌撞撞地路过“慢吞吞”酒店门口,进去选了个空位子坐下来。对面一个全脸是垃圾胡子的后生在狼吞虎咽地吃着阳春面,一连吃了几大碗。胡元庆看着他,心里想:“这个毛脸,长得象原始森林里下来的黑猩猩,吃相也太难看点。这里是”慢吞吞“,不是“圄囹吞”。这么难看的吃相我是第一回看见。”他一边看着,一边想着,心里确实看不起他。毛脸被看点很不自然,凶凶地回瞪了他一下。胡元庆不好意思,叫了一些酒菜到眼前,慢慢地喝起来。

一个白发苍苍的瞎眼老太婆抖索着破碗向毛脸讨吃的,毛脸见她可怜,将剩下的半碗面倒给她。瞎眼婆又向胡元庆讨吃的,胡元庆想舍她几枚铜板,刚要取钱时,老太婆颤巍巍地挨近过来,胡元庆可能赚她脏,下意识地挡了一下。谁知这个小脚老太婆经不起后生的半丝力,连连倒退了几步,差点跌倒,亏得毛面手脚快,一把将她扶住。这下,毛面气得眼如铜铃,心里的憎恶感油然而生:“你这个财主儿子,敢打一个穷老太婆!”他二话没说,端起胡元庆的菜碗,把小菜倒进老婆婆的破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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