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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1 / 2)

?踏水乡距离县城50余公里,属山区,也有大片的肥沃的土地。14个行政村25000余人口,与新河口乡樟树村一河之隔。纠纷缘于魏家村与樟树村的一座拦河坝的利益之争。这座老坝有些年头了,原来是一座土坝,蓄水位很低,樟树村的6500多亩水田靠它灌溉,而河对岸的魏家村的灌溉面积达8000余亩。每年7、8月枯水季节,便有干旱之忧。为了彻底解决干旱问题,县水利局设计投资修筑水泥坝。两村的冲突的根本原因是这座水泥坝的设计,只注意到了魏家村的灌溉面积增加,忽视了给樟树村带来潜在的损害。如果新坝还按照原来坝的高度修筑的话,樟树村的灌溉没有问题。魏家村的意思是加高0,5米,该村的8000余亩水田外加700余亩旱土都可以灌溉。能够增加灌溉面积,当然是好事啊。当时没有考虑到出现较大的洪水时,地势较低的樟树村便有被掩没的危险。水泥坝修好的前几年,也没有发生大的洪水,樟树村也没有去计较。魏家村的旱土得到了灌溉,皆大欢喜。可是,接下来三年大特大洪灾,将樟树村的水田冲得七零八落。于是樟树村要求将水坝炸掉重修,坝高度维持在历史的状况,魏家村断然拒绝。

现在是枯水季节,相东河的水位跌入一年的最低点,一些滩头已经裸露在太阳底下,是一年之中修筑水坝的最佳时期。樟树村村支两委几次出面,要求将现在的水坝炸掉重建,还做了一些让步,新坝比历史的土坝高0,3米。魏家村的态度十分坚决:不行。没有商量的余地。于是,矛盾就爆发了。双方的人越聚越多,两个乡的派出所出动全部警力在现场维持,由于人太多了,争吵升级,开始有了肢体上的接触。县公安局长谢启凤就是在这个时候接到两位派出所长的紧急电话……

谢启凤紧急调集公安局治安大队、防暴大队共32名警员分乘4台警车一路上鸣着刺耳的警笛呼啸而去,路人、车辆纷纷闪开让道。魏同方的车从酒店出来,遇上儿子小俊在街上闲逛,这才记起今天是星期六。他吩咐司机欧强停车将他带上。小俊今年17岁,读高中二年级,他的身高超过了父亲,略显单薄,是完全不同的另为一种体型。欧强也是一位20来岁的小伙子,他的车在小俊身后仅一米的地方急刹车,鸣了一喇叭。小吓了一跳,挥起一只脚正要往车上踢去,欧强故意厉声喝道:“住手,你看这是谁的车!”

小俊的目光与欧强相遇了,也许是刚才受了惊吓吧,依然恼怒地说:“不就一个小车夫吗,狐假虎威!”

欧强闹了一个大红脸。这是,魏同方将头伸出来,说道:“上来,跟我去看奶奶。”

小俊闻言一愣,然后笑嘻嘻地说:“欧强哥,对不起啊。”

魏同方知道,母亲不稀罕儿子给她带任何东西,她只要自己的宝贝——小俊。她舍不得孙儿,可又住不惯城里的楼房,偶尔也进城,但在乡下的日子居多。小俊上车后,魏同方示意他叫寻波“寻伯伯”。小俊打量了一下寻波,忽闪着两眼,问道:“他什么职务啊,比你的官儿还大吗?”

寻波笑道:“我是你爸的部下……”

小俊说:“哦,那就不应该叫伯伯了,叫老寻吧,你都这么老了,干嘛还不退休啊?”

寻波未免有些尴尬,魏同方训斥道:“哪像高中学生,没有一点礼貌!”

由于魏同方去了一趟家里,便不能与公安局长同行,乡村公路狭窄多弯,堵车的事乃家常便饭,不过今天还好,也许是刚才公安局车队路过的影响吧,行人车辆比往日少了许多。魏同方有一个习惯,下乡的时候喜欢打开窗玻璃看外面的风景,即使是寒冷的天气,也要打开看一会儿。在距离踏水乡3公里的地段,他的本田牌轿车窗外停着一辆载客的中巴车,车门打开,围着一些人在争吵。忽然听到一个似乎耳熟的声音:“我当然是魏同方的弟弟,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的身份证吧:魏同海!要我买票,你这车还想不想跑啊?!”

魏同方双眉紧蹙,这是他生气的前奏,儿子小俊的一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什么弟弟啊,魏家村这样的兄弟多着呢?这个痞子,往你脸上抹黑,老爷子,去收拾收拾他吧,让他长点记性。”

小俊伶牙俐齿,还很能说话。

魏同方吩咐司机停车,寻波眯缝的眼睛微微睁开,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点什么,没有出声,眼睛又闭上了。魏同方车上下来,从围观看热闹的人缝中挤过去,问道:“哪个是魏同海,让我来认识一下!”

中巴车厢内一位20 多岁的年轻人大声嚷嚷:“看什么看,这还能有假吗?我——”

魏同方突然从人群后面冒出来,使魏家村的这名年轻人一下傻眼了,低垂着头,刚才的嚣张气焰不复存在。吵吵闹闹的声音全都没有了,魏同方对围观的群众说:“他没有骗你们,确实是我堂伯父的儿子。”

人群中又有了议论的声音,被称之为魏同海的年轻人渐渐神气起来:“我没有骗你们吧?”

魏同方问:“你干嘛逃票?补上。”

魏同方的声音不是很大,目光威严地逼视着堂兄弟。

魏同海嗫嚅道:“我、我……”

魏同方厉声喝道:“把票给我补上,快点儿,耽误别人的事了!”

魏同海双手在身上摸了一遍,掏出两张面额5角的钱,说道:“我、我……”

魏同方喝道:“你想座霸王车吗,打我的旗号?!”

车主是一位40多岁的男子,开始还一腔怒火,这时候,却满面堆笑地说道:“魏县长,既然小魏确实没有钱,免了吧,我也不靠他这几块钱……”

魏同方断然拒绝:“不行,没有钱,把他的上衣扒了,自己动手!”

围观热闹的人一齐鼓掌叫“好,好!”

车主还要劝阻,魏同方呵斥道:“脱!”

魏同海乖乖地将上衣脱下,里面只穿了一件背心。重新坐回刚才的位,身子蜷缩在一起。魏同方离开中巴车时,人群中突然响起一阵掌声,众人异口同声地说:“魏县长,好样的!这样的领导,我敬佩!”

中巴车开走了,魏同方转身上了自己的车,小俊说道:“爸,你知道吗?你这样做是侵犯人权。如果是我,要到法院去告你!”

魏同方伸手在儿子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你小崽子还懂得法律啊!”

司机一踩油门,汽车继续前进,魏同方两眼凝神前方,脸色凝重。

寻波眼睛睁开看了一下窗外,又重新闭上了,他好像特别打不起精神,也许是养精蓄锐,待会到了魏家村,还不知道会有怎样的故事发生呢。

距拦河坝还有约将近一公里多的地方,就能听到嘈杂的声音,滩头上,摆放了多辆警察,一群警察,在谢启凤局长的指挥下,将两个村的人隔开。警车上的音响播放着相关法律法规的宣传。谢启凤与数位警官手持喇叭大声喊话,奉劝群众冷静理智,不要发生冲突。大批警察的到来,一度混乱的场面暂时得到了控制。但双方对立的情绪依然严重,只要稍一松懈,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更大规模的冲突,甚至酿成流血的群体事件。谢启凤动员大家散去。他的喉头有些沙哑:“这件事,县委县政府非常重视。魏县长马上就会到……”

听说魏县长今天也要来,魏家村的人顿时一片欢呼。樟树村的人也不甘示弱,大声反驳:“县长又怎么啦?县长也要服从法律!”

谢启凤还要说什么,突然,身旁伸过来一只手,将他手中的喇叭给拉走了,随即听见一个洪亮的声音冲不肯散去的人群大声道:“各位乡亲们,我是魏同方,来看望你们了!”

魏同方走到被警察隔离开的两拨村民面前,魏家村的人欢呼雀跃,有叫“同方”的,有叫“同方”伢子的,也有叫“同方叔”“同方哥”的。总之,这些称呼大大地提振了他们的士气,一些小青年还冲樟树村民吹着尖厉的口哨,挑衅,示威。言下之意:我们有县长撑腰,你们等着歇菜吧!

樟树村的人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反击之声再起——

“一个县长有什么了不起?”

“是啊,七品芝麻官,一颗芝麻有多大啊!”

“哈哈哈——”

魏家村人回应:“县长的官是不够大,能管得了你们樟树村就行!”

谢启凤神情紧张起来,额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虽然有30多名警察在场维持秩序,但和现场的群众比较,处于绝对的劣势。

魏同方却显得沉着冷静,今天出现的这种情况,似乎都在意料之中,他和魏家村的村民打过招呼之后,便转向樟树村的村民们面前,大声道:“我是相东县县长,我是相东县120万群众的县长,不是魏家村一村的县长,请樟树村的父老乡亲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处理好,还大家一个公道。好不好,请相信我魏同方一回好吗?”

樟树村的人群中响起了稀稀拉拉地掌声,参与鼓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终于响成一片了。掌声,使得魏家村群众的情绪却开始低落,他们担心魏同方为了让樟树村的村民满意,牺牲自家人的利益。魏同方的喊话声中,樟树村村民渐渐散去,魏同方转向魏家村村民这一边,说道:“我们都是自己人,应该更好说话了吧。请大家相信我好吗?散了吧?我还要回去看我娘呢。散了,散了——”

魏家村群众窃窃议论了一阵,有人开始撤退,很快,就是大伙的渐渐离去。

谢启凤见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人群,经魏县长一席话起了这么大的作用,长长得吁了一口气,说道:“县长,今天多亏了你呀,这么多人一旦发生冲突,后果还真难以预料……”

魏同方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这个问题拖了很久了,现在到了非彻底解决不可的时候了。我也无意抱怨前任领导,这座水泥坝设计时留下了隐患。为了一个村的利益而损害另一个村的利益。不长脑子啊!”

谢启凤意味深长地说:“这座水泥坝建于你刚刚担任副县长的那一年……”

魏同方说:“所以我说他不长脑子呀。”

这时候,一直跟随在左右的寻波说道:“同方县长,我今天也不回去了,到樟树村摸一摸情况,然后到他们乡政府交换一下意见。行吗?”

魏同方高兴地将一只手搁在寻波的肩上,说道:“将你拉到政府办来,这件事做得太正确了。今天是休息日,辛苦你了啊!”

寻波在魏同方的手臂上拍了拍,说道:“知遇之恩,辛苦也值得!”

魏同方吩咐司机欧强:“你送寻主任新河口乡樟树村考察,乡政府好好安排一下生活起居。注意啊,寻主任是老领导了。晚上要休息好!”

寻波说:“这些小事,你就别牵挂了,我还不知道吗?”

寻波上车的时候,魏同方还冲他挥手道:“保重。”

谢启凤率全体干警返回县城,临走时叮嘱两个乡的派出所长,密切注意两个村的新动向,及时汇报。魏同方他和儿子小俊留了下来。人们都知道魏同方是一个孝子,但是,他很少回家,尽管很近,很方便。他在外求学,寒暑假也很少回家,留守学校,帮着干一些勤杂,不收他的伙食费。而他每次回家,总是一进门就帮母亲干活,做饭,砍柴、挑水、种菜,他什么都干,而且干出来的活很出色。

小俊下车后一溜烟便不见了踪影,他是城里长大的孩子,却特别迷恋山乡。特别是去小河里戏水,和那些第一次见面的孩子,很快就玩熟了,像老朋友一样。互相用手将水拨得很高,洒在对方的脸上、身上,一身水淋淋的,还会哈哈哈大笑。枯水季节,拾河床上的鹅卵石,是孩子们最感兴趣的事。这里的河床上,有一种世所罕见的石头,里面长花,像水晶,又像琥珀。千百年来,流传着附丽于石头的爱情故事。虽然有些牵强,但历久不衰,一些游客,千里迢迢寻梦而来。相东河流经的魏家村这一带地方,经常出现一些口音各异、肤色不同的游客。近年来,以这种石头雕琢的工艺品,有的进入了北京人民大会堂。国家领导人作为馈赠一些国家政要的礼品,在世界博览会上,曾经获得金奖。

严格地说,魏同方并非魏家村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也不姓魏,而是梁,小名狗子,大名梁狗子。乡下人就这样,生育的多,一个女人一辈子生十胎八胎的太多了;成活的少,能成活三四个的已经是奇迹了。他们当然希望多活几个啊,长大了家里就不愁没有人干活了。狗的命最贱,生命力也旺盛,那就叫狗子吧。梁狗子的母亲可是一个美人坯子呢,而且断文识字的,这看她的芳名就知道啊:陈瑞儿。她是全国都断炊最严重的那一年,父亲,也就是梁狗子的外公,为了活命,一咬牙,将闺女以300斤红薯干、50斤高梁交换给两省交界处大山里梁姓人家为儿媳妇。山里光棍多,陈瑞儿“嫁”去后,每天都要提心吊胆的过日子,那些光棍的眼神,就像一头头饿狼盯着她,如果擦身而过,突然伸出一只手在她胸脯上抓一把,而后哈哈大笑。第一次这样的遭遇,只吓得她 一声尖叫,落荒而逃。那只“饿狼”却还站在远处傻笑。梁狗子6岁那年5月的一天,父亲上山砍树,到天黑还没有回家,陈瑞儿感觉不好,打着火把上山去寻。在一处山坳上找到了,扑在地上,喊他不答应。伸手去拉扯,已经僵硬了。脚上的一处伤痕溜着黑血。陈瑞儿明白了,丈夫是被一种很毒的五步蛇咬了得不到及时救治毙命的。

从此,陈瑞儿母子俩相依为命。丈夫的死,是这对母子厄运的开始。那些光棍更加欺侮人了。陈瑞儿每天早早地关门闭户,就是为了躲避这些骚扰。不行啊,往往深更半夜,光棍会将门踢得山响,大声喊叫:“开门啊,开门!”

开始,狗子感到奇怪,从被子里伸出头来,一双惊恐的眼睛看着母亲,说道:“娘,他这是干嘛啊/?”

母亲将嘴唇凑在儿子耳边,悄悄地说:“睡吧,别理他。”

门外的喊叫声又起:“陈瑞儿,开门啊,你放在哪儿闲着,我也没有事干,这不正好吗?”

狗子纳闷:“娘,你什么东西闲着啊?”

母亲说:“睡吧,睡啊。”

敲门声不断,狗子推了娘几下:“你就别闲着吧,要这些人别闹了。”

狗子的手触摸到了母亲的脸,湿漉漉的,都是泪水,困惑地问道:“娘,你干嘛哭啊?”

丈夫去世后,陈瑞儿实在无法忍受这种骚扰,勉强熬到过“三七”,最后上了一次坟,便领着儿子狗子悄悄地离开了那个被迫强加给她的家。她没有丝毫的留恋,穿越省界,跋山涉水走了180多里,来到新河口乡集镇,在踏水中学门口,其时正是中午,闻到里面飘出来饭菜的香气,饥肠辘辘的孩子便再也走不动了。这时候,一辆三轮车驶入校门,车上装着几袋大米,还有一些蔬菜和食用油。驾驶座上跳下来一名年轻人,他就是现在魏同方的继父魏秋生,比他母亲小了整整十岁。魏同方至今还隐约记得魏秋生当时看母亲的眼光,那是一种贪欲,两眼闪着绿光,令人不寒而栗。他们母子被学校的司务长领到厨房,母亲还有点拘谨地坐着,儿子却两眼盯着大盆的红烧肉直吞口水。魏秋生看在眼里,笑了,立刻盛了一大碗米饭,挖了一铁勺红烧肉搁在饭面上,递到狗子面前,说道:“吃吧,吃吧,多吃点!”

狗子犹豫地看了母亲一眼,没有阻止的意思,他便一把夺过来,大口扒饭,大块吃肉,不时打着饱嗝。魏秋生也给陈瑞儿盛了一碗米饭,说道:“你也吃吧,别讲客气,做厨房的人吃饭都这样啊,不坐桌子的。”再后来,陈瑞儿便成了踏水中学的一名勤杂工,再再后来,狗子又知道了魏秋生的舅舅是这所中学的校长。大概是三天之后吧,晚上,准确地说是凌晨,因为狗子记得很清楚啊,醒来后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闹钟,1点20分。本来,他睡得很沉,母亲说过,他睡着了打炸雷都不醒。而那天凌晨,他偏偏醒了。是被母亲“啊,啊啊——啊——”的声音吵醒的。这样的声音依稀记得父亲在的时候也有过,也是晚上,还有床架摇晃的吱嘎声,有节奏的摇晃。那时候狗子还只有2岁多一点,和父母同睡一张床,他睡中间,父母分睡两边。“啊啊”声刚起时,他已经醒了,母亲叫他的时候,不知怎么回事,他没有答应。但是,他感觉到父亲越过他压在母亲的身上了。他睁开睡眼,有一个奇特的发现,父亲的两条腿是黑的,两只手是黑的,背脊还是黑的,屁股为何那么白呢?这白,本来就觉得新鲜,却还在不停地摇动,一下,一下,又是一下,床架跟随着白屁股的摇而晃动的。狗子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觉得很好玩。但是,看着看着,眼皮打架,又进入了梦乡。有时候,是指天气冷的时候,他在梦中感觉被子里有风。被子里哪来的风啊?睁开眼睛便看见了摇动的白屁股……迷迷糊糊再度入睡。夫妻俩激情中将儿子踹到床下去了也没有发觉,是被母亲叫醒的:“崽崽,你干嘛睡地上了,当心风吹冻着了,快上床来睡吧?”

狗子就会说:“我不,被子里的风还大些!”

自从没有了父亲,晚上也就看不到夜半摇晃的白屁股了,每每见母亲流泪,叨念父亲离开有多少日子了。狗子会说:“娘,你是舍不得那白屁股吧?”

陈瑞儿便会显得莫名其妙:“你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呀?”

说心里话,每每白屁股出现的时候,狗子就会睡不安生了,觉得有些讨厌,而一旦没有了,他又有些怀念。现在,白屁股再度出现,将狗子吵醒,只看了一眼,觉得很不好看,赶紧将头缩进被子里去,他感到恶心,不堪入目。大概又过去了好些天,母亲将一个红本本递到他面前,笑眯眯地说:“儿子呃,这是娘的结婚证?”

6岁的孩子哪知道结婚是啥玩意儿,便有些茫然:“结婚证是干嘛?”

母亲说道:“和你魏叔呀,从今天起,我们是一家人了……”

6岁的孩子突兀问道:“天天看白屁股摇摇?”

6岁男孩的问题,令屋子里两个大人都莫名其妙。

陈瑞儿懂了,脸羞红了,用批评的口吻说:“你胡说些什么呀?”

6岁的孩子自己问答:“我不要。”

6岁男孩更糟糕的地方还在后头,他改为魏姓了,继父给取了一个名字:魏同方。他拒不接受,可是,这由不得他。不过,也有令他高兴的改变:不再和母亲睡一张床了,他被安排睡另一间了,虽然是堆放了许多乱七八糟东西的杂屋。白天老鼠在屋子里跑来跑去,晚上发出凄厉的尖叫声。他被吓着了,冒冷汗,喘粗气,从床上爬起来,走到母亲的卧室,举手敲门时缩了回去。重新回到自己的床上,与其看那只摇晃的白屁股,宁愿忍受老鼠的骚扰。下半年,7岁的孩子被母亲送进了教室,他的语文课本封面上被继父写上歪歪斜斜三个字:魏同方。他一看到这三个字,书包往桌子上一扔,转身撒腿就就跑。可是,他没有跑几步,左耳朵就被一只手像铁钳一样夹住了,痛得他倒抽了一口冷气。没有办法,为了保住这只耳朵,他答应他的名字叫魏同方,读小学叫魏同方,读中学叫魏同方,大学四年,还是叫魏同方,后来当副县长,而后县长,没有再改名了,一直这么叫下去,叫到现在。随着年事稍长,知道的东西更多,他越来越同情母亲的遭遇。魏秋生结婚之初,对妻子还是不错的,28岁才结婚,在农村是遭人议论的对象了。这么大年纪未婚,肯定有问题啊,不是身体有缺陷,就是做人或者品质有问题。将一个比自己大那么多还带着一个孩子的外地女人接回家。魏秋生头上的压力也不小。他那天到街上买菜,在校门口,这个陌生女人只看一眼便身上特别是下身有冲动的感觉。就是她罗,身为校长的舅舅居然也赞成,他说这女人不错。而且,这是送货上门,彩礼也免了。好。儿子也有了,好上加好。

刚结婚的那一段日子,魏秋生将在陈瑞儿的身上折腾作为自己的主要功课,而且肆无忌惮。吃晚饭,在桌子旁,他会对她说道:“多吃一碗,待会在床上就跟死人一样没劲!”

陈瑞儿看了儿子一眼,脸红了,说道:“你说话不能注意点吗?”

魏秋生狠狠地瞪了狗子——现在该叫同方了——一眼,说道:“我在自己家里搞自己的婆娘还怕这个小兔崽子吗?”

陈瑞儿责备道:“你看你、你还来劲了,在儿子面前,也要讲点儿羞耻吧?”

魏秋生望了同方伢子一眼:“他是我儿子吗?野杂种!”

同方伢子将筷子放桌子上一放,起身就走:“不吃了!”

魏秋生冲他的背影大声斥责:“我管你吃,管你喝,还敢在我面前撂脸子,长本事了,你小子有种就别回来!”

同方伢子真的没有回来,大门外,黑咕哝咚一片,一些屋场的灯光好像在黑幕上凿出来的一个个洞。陈瑞儿在外面走了一遭,大声叫唤:“同方伢子……同方伢子!”

没有动静,便改了叫唤:“狗子——狗子!”

魏秋生开始还坐在屋子里骂骂咧咧:“不回就算了,自己走的呗,又没有哪个赶他,让狼叼走了活该!”

堂屋里,15瓦的灯泡闪着微弱的光,魏秋生坐在门槛上抽烟,每吸一口,吐出的烟圈一串,大圈套小圈,从门往外飘,一会儿便消失得了无踪影,

真的传来了狼的嚎叫,是从界岭方向传来的,魏秋生坐不住了,左手拿手电筒,右手拿一把砍刀,出门找去了。他不是去找那野种儿子,而是找自己的婆娘。如果婆娘让狼吃了,那谁给自己洗衣服呢?长长的夜怎么过呀?手电的光将黑幕划出一道道的痕迹,但很快又合缝了。远处传来婆娘的嘶哑的呼唤:“同方伢子,同方——伢子——你去了哪儿啊?”

魏秋生和陈瑞儿汇合了,于是,便有了两束电光切割黑幕,一个男子的声音加入了呼唤:“同方伢子,你娘着急了,你快回来!”见没有反应,吼声又起,“你个小杂种,让我找到了饶不了你!你有种就别出来!听见没有,你有种就再也别进我的家门了!”

陈瑞儿生气地说道:“你这让叫,他会出来吗?你回去吧,不用你找了……”

魏秋生不回去,继续寻找,嘴里还是骂骂咧咧:“狗杂种,翻了天了!”

他们在外面找了一圈,没有着落,魏秋生见妻子急成那样,心里也变得着急起来,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道:“难道真的被狼叼走了不成?”

陈瑞儿放声大哭,魏秋生发怒了:“你去哭,你去哭!看能把那兔崽子哭回来不!”

他兀自回去,陈瑞儿的哭声更大了,魏秋生不管,怒气冲冲地往家里走去,刚要推开大门时,感觉屋右侧的一棵油茶树晃动了一下。他一下明白了,冲黑幕中的呼唤声大叫:“快回来吧,小杂种找到了!”

黑幕中一个惊喜的回答:“是吗,在哪儿?秋生?在哪儿,秋生?”

陈瑞儿出现在丈夫面前时,大口地喘着粗气:“在哪儿?在哪儿?”

魏秋生来到油茶树下,踮起脚一伸手,便揪着同方伢子的耳朵从树上拉了下来。同方伢子痛得嘴歪到一边,眼看耳朵就要被揪下来,但是他一声也不哭。

人虽然找到了,但是,这事还不算完,魏秋生找到一根麻绳,将同方伢子绑在楼梯上,狠狠地说:“我叫你藏,我叫你藏!”

陈瑞儿心疼儿子,流着泪在丈夫面前苦苦求情:“他还是一个孩子啊,还不懂事,你就饶了他这一回吧?”

魏秋生恶狠狠地说:“不行,我得让他长点记性!”

同方伢子却不哭,眼睛了冒着仇恨的怒火,还冲娘吼道:“来吧来吧,随你便!我死也不屈服,死也不投降!”

同方伢子的吼声招来了继父的几记耳光:“兔崽子,看你犟得过谁?”

陈瑞儿站在旁边默默地流泪,看着丈夫捆绑,儿子的头高高昂起,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几天过去了,同方伢子那只被继父揪过的耳朵红肿还没有消退。陈瑞儿将儿子紧紧地揽在怀里,伤心地哭了,同方伢子面无表情,眼里冒出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应该有的仇恨。陈瑞儿喉头哽咽地说:“你别记恨啊,他这是为了你好呀……”

同方伢子不愿看母亲的泪脸,将头歪向一边,大口地喘着粗气。

白天,父母都在学校干活,同方伢子也没有人管,可以到任何地方玩,可是,一个人玩,没有伙伴。魏家村的孩子不少,男的,女的,和他年纪不相上下的,可是,大家都不和他玩,都笑他是野种,不应该姓魏。他生气了:“姓魏有什么好?我姓梁,可是,我娘要我姓魏啊!”

他的辩解没有人听,孩子们还是一口一个“野种。”他不干了,扑上去便揪人家的耳朵,以他的体会,这样最痛。可是,这样一来,更没有孩子愿意和他玩了。一个人玩什么呢?上树掏鸟窝?他从出生起到6岁一直在山里,掏鸟窝是山里伢子个个都会的本领。鸟蛋掏下来了怎么办呢?有办法,烧着吃呗。怎么烧?很简单。先拾来一些枯树枝,烧一堆火,鸟蛋裹上一层烂泥,扔在火堆上。烂泥拷干了,鸟蛋便熟了,剥掉上面的泥土,再去掉蛋壳,一股香味直钻鼻孔,还没有送进嘴里,便连吞口水了。同方伢子。哦,还是狗子的时候,四岁那年,就成独自完成从掏鸟窝到烤蛋的过程。现在,他已经快7岁了。再过两个月,他就要成为魏家村小学一年级学生了。一个人玩真是没劲,他无精打采地来到相东河边,滩头上的水很浅,清澈如镜,从鹅卵石上流过,激起朵朵浪花,三五条小鱼逆流而上,遇阻挡便跃出水面,银鳞在阳光下耀眼。同方伢子跳下河,伸出一双小手抓鱼。他的手很笨,跟本抓不着,身上的衣服湿透了。抬起头来,发现堤岸上的一棵歪脖子柳树的桠杈上硕大的鸟窝,一一下就认出了那是一只喜鹊的家。他赶紧从河里上岸,来到柳树面前,往手上吐一口唾沫,就上去了,那速度,模样,就像是一条蛇,一只猴子。可惜,他独自进行的,无人喝彩。

同方伢子从树上掏下的是四枚鸟蛋,这是他来到魏家村之后第一次试身手,不错,功夫还在。鸟蛋到手后,他又用手指挖了一些泥土,用河水和成烂泥,裹上,习惯性的一摸口袋,没有火柴。赶紧回家,溜进厨房,取了火柴,回到河堤上,开始烧鸟蛋了。当他将烧干的泥土和蛋壳剥下来的时候,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你在干嘛呀?”

同方伢子头也不抬,继续剥他的蛋壳,他知道,这个叫翠翠的女孩是村支书魏春生的女儿,经常被其他孩子拥着,口气生硬地说道:“你没有长眼睛吗?”

同方伢子就像一只好斗的小公鸡,充满敌意的目光盯着翠翠。翠翠却不以为意,竟然跑了拢来,看他剥蛋壳,羡慕地说道:“你真有本领呀!”

“你说什么?”同方伢子两手停止了剥蛋壳的动作,惊讶地望着比大一岁的女孩,而且是支书的女儿。来魏家村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听别人夸呢!一激动,便将白嫩嫩的几枚鸟蛋都塞给了翠翠,“给你,拿去吧!”

翠翠不敢相信,问道:“给我?”

同方伢子说:“还有谁?当然是你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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