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风宿露一路上走走停停，踩着关闭城门的点进了城，早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
原本头一天下午就可以赶到邯郸的，只是中间出了点小意外。吃完饼喝完凉水我去路边的茅房小解，忽然发现我的身体下流了很多血。我不知道那是癸水，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结果吓得自己半死。我一直以为癸水是水，哪想到却是血。
我的哼哼唧唧的躺在马车中，乐舟不明就里驾着马车带着我颠颠簸簸到前面的集镇找大夫，大夫听完症状根本都没有号脉说这是癸水初至，并无大碍休息一下就好了。又仔细叮嘱了癸水来时的禁忌，不能食生冷，不能穿的太少等等。原来是癸水，我顿时羞愧难当。
大约十二三岁的时候吕先生曾让我读过《黄帝内经》，我明明记得《素问》篇说女子二七癸水初至，那我到底十几岁啊。但是乐舟在跟前，我不好意思多问，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癸水是什么。
“那今天我们先住下，明天再往回赶吧？”乐舟说，也不知道他是懂还是不懂。
“也行。”我故作镇定。
住下后乐舟去检修马车打理马匹，我偷偷的跑去买了些日用品。顺便跑到先前的大夫那里，问问他十五六岁才来癸水是不是正常的。大夫说偶尔有人十八九癸水才至，并无大碍后，我才一身轻松的回到客栈，躺着床上哪儿也不想去了。
第二天走的很慢，进邯郸城时已经暮色四合。一进城，就看到“馄饨侯”的旗子挂在旗杆上，旗还在就说明还没有收摊。二话不说扑上去要了四碗馄饨，一连吃了真心饿的快要疯了。
乐舟把马拴在城下的槐树上，才坐过来。
“我算着这几天你们也该回来了，到邯郸一定是先到我馄饨侯的馄饨摊吃了馄饨才算回了邯郸。”侯伯伯笑嘻嘻的对着我说。
“嗯，可不是吗？！”我拿着筷子开始等馄饨。
侯伯先在我的桌上点亮一盏灯，才转身去给我们煮了两碗馄饨。
灯火如豆，却照亮了一片地方。“我不要了，我要留着肚子回去吃织素他娘做的面。”乐舟推推面前的空碗朝着我说。其实我也已经饱了。
“侯伯侯伯，我们不要了！”我赶紧向侯伯说。
侯伯正就着昏暗的灯火低头擦拭着馄饨案，收拾担子准备回家，没有搭理我。我经常来他的馄饨摊，如果是往日，这会儿他恐怕早就收了担子回去了。
“侯伯你怎么这么晚还没有收摊？记得你平时收摊都挺早的。”我问。
“你出邯郸一个多月了，想着也该回来了，所以每天就等等，吃了我馄饨侯的馄饨才算回了邯郸嘛。”侯伯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头也不抬的回答我。
“那你岂不是每天都给我们留馄饨？”他的馄饨卖的很快，每天早早就卖完了。
“嗯，每天留两碗，你们没有回来就带回去给孙子们吃。”他还是一边收拾一边跟我说话。仿佛是等我回来的家人，那么自然那么亲切。
我有些感动。
“今天的一碗馄饨特别多，侯伯你是特意给我们煮了大碗，对吗？”我走过去帮他收拾东西。
他呵呵一笑，并没有说话。
一路上我的心都是冰凉僵硬的，吃完馄饨后，心便被这如豆的灯火和一碗热热的馄饨捂得暖暖的。馄饨侯住在邯郸城的小巷子里，在我想念亲人的时候，常常在一些巷子里胡乱的走，有时候就遇到一些温暖的灯光和温暖的人。那些人温暖了我，他就是其中的一个，后来我也开始温暖那些住在巷子里的人。
三月，春意正好，一点也不冷。
路上已经没有什么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人们天黑前就已经各自回家。
回到吕宅时已交二更。宅里静悄悄的，乐舟从侧门把马牵进马厩就回家去了，他的老婆孩子一直在等他归来。我轻手轻脚的走进院子，怕惊醒已经睡着的人。
吕宅虽然只有三进院子，但是每一进院子都很大。士农工商，商人最没有地位，但是经过几百年的纷乱，原本严格的等级已经变得混乱而面目全非。吕先生没有地位，但是吕先生有钱，所以他用钱提高了自己的地位。
有了地位，就可以随心地吃穿住用行了，只要不随意僭越即可。其实僭越又怎样，全天下的人都在僭越，诸侯僭越周天子，大夫僭越诸侯。不过吕先生并没有僭越，所以他只修了三进院子。只是每一进院子都很大，他的一进院子比赵国有些家两进的院子都要大。
三进的院子，除了下人只住了赵姬、成蟜，赵政和我。
最初赵政、成蟜和赵姬都跟着子楚住在赵国的馆驿里，吕先生护送子楚偷回了秦国后，赵姬就带着两个儿子搬到了吕宅的侧院，后来赵政又自己搬进了另一进侧院，只是早晚去给赵姬请安。
虽然眼皮沉重的像挂了铅块，我决定还是先去看看赵政。离家近二月，不知道他怎么样？蹑手蹑脚的去看了一下赵政，他睡的很沉，仍然眉头深锁、神情严峻，好像受了极大的委屈想要挥臂还击一样。他醒着的时候，从来都不是这样的神态。
赵政是秦王的重孙，出生在赵国，所以也叫赵政。醒着的赵政是个胆怯是孩子，四岁的时候，有一次他还手打了欺负他的孩子，那个孩子叫了一帮人把他的头按在地上，幸亏我及时赶到才制止了他们。赵政把他被欺负的事告诉父亲子楚和母亲赵姬，子楚战战兢兢地罚他不许吃饭，说以后再惹事就不要回来了。从那以后赵政再也没有还手过。话越来越少，好像也越来越傻。
没过几个月，子楚逃回了秦国。留下赵政和尚在襁褓中的成蟜继续在赵国做质子。
从赵政屋子出来的时候，困劲儿却过了，索性坐在院子里的梨花树下看梨花。天上是朦胧的月光，地上是朦胧的灯光，照得近处的梨花静若处子，远处的梨花则成了淡淡的影子。我喜欢梨花，但是更喜欢樱花，邯郸的樱花很少，只有赵苑的梳妆楼外植着两棵樱花，这个季节樱花早已谢了。树上没有樱花，可我的手上有。春风沉醉，我肆意的享受着邯郸的春夜。月亮下去的时候，隐约里看到一个男人从赵姬的房间走出来，然后鬼鬼祟祟的朝花藤深处走去，那儿有一个侧门。虽然我不知道那人是谁，但是我已习以为常。
破了心中的兴致，我也回房去睡觉。被子竟是刚刚晒过的，一股阳光的味道，微醺的味道一下子把眼皮变得沉重起来。有织素真好。
我睡的很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一睁眼猛地看到赵政和姬丹都坐在床前。明显一直在等我醒来。
“你们这么早就来了？”我讪讪的说。
“已经不早了。”姬丹说。
“可是我想再睡会儿。”我又闭上眼睛，昨天睡的晚，又逢癸水，我可不想让这两个孩子看到我流血而担惊受怕。
一把热毛巾递了过来捂在脸上，让我想起杜爷爷，显然手里力气不够，帕子拧的湿漉漉的，闭着眼睛就知道是赵政。只好一手按着帕子，一手撑着床起来，让他们在外面等我。
“阿房，我猜你快要回来了，每天都有给你晒被子哦。昨晚睡得可好？”赵政一边等一边说。
他不像姬丹，总是叫我姐姐，而是直呼我的名字。
“原来是你给我晒的被子啊”，我还道是织素呢？”我已经收拾好，走出去伸手摸摸他的头，“谢谢我的阿政，睡着真是太太太舒服了。”
他就含羞的低头笑。
姬丹大赵政几岁，比赵政要活泼开朗很多。
“阿房姐姐我们每天都盼着你回来呢。”
“可不能叫我姐姐，像阿政一样叫我阿房就可以了。”我叮嘱他。
姬丹虽是质子，却也是一国的王子，而我不过是商人吕不韦家的小丫头。
“我在外面不叫就是了。”姬丹伸手摸摸我的头发，拿过梳子就要给我梳头。
“我摘的，喝喝试试，感觉怎么样？”赵政递过一杯茵陈茶，灰绿而细密的叶子排满了杯底。喝了一口热热的茵陈茶，淡淡的春草味儿，老嫩刚刚好。
“嗯，刚刚好，阿政真有心！”我朝他赞叹着。
想起有买礼物给他们，把茵陈茶又喝了一口，才从荷包里摸出两个泥塑来，都是在沁阳的时候买的。一只雪白的猫咪，蓝色的眼睛滴溜溜圆，神情既亲密又疏离；还有一只黄褐色的狗狗，眼睛也睁得大大的，憨憨的样子说不出的可爱和让人信赖。
“自己挑吧。”我把雕塑递给他们。
姬丹伸手拿过猫咪和狗狗，然后放到赵政的面前，说“阿政，你先挑。”
这一次赵政没有拒绝，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把猫咪放到手心里。
我一直以为他会选择狗狗，因为那狗狗看起来是那么的忠诚而让人信赖。
“太好了，我还怕你会选了狗呢，我真的是太爱这狗了，等我长大了，我就带着你们，带着黄狗苍鹰去燕北草原狩猎，好不好？”姬丹一边说摆出弯弓涉猎的姿势。
“好！”我点点头，捏捏他的鼻子。
“阿房姐姐，我已经是男子汉了，你不可以再这样对我。”姬丹抗议地说。
“好好好，不捏阿丹的鼻子了。”我又捏了捏他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