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达单臂一挥，丝丝像一个垂坠的布囊那样飞向窗户。
糟糕！这肥猫儿如果撞玻璃上，只怕气没断，脖子也要断了！
我赤着脚，顺手抓起床上的装饰用被巾，窜上去手臂一伸，被巾如长蛇一般卷住了丝丝，然后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我将那只猫儿整个儿拽了回来！
呼！
也许有这个声音，也许没有，突然间丝丝又不见了，手中的被巾缓缓飘落，伴随着漫天花瓣，纷纷扬扬在房间里旋转飞舞。
我傻在原地。
迷达却轻轻鼓起掌来，“你看，你脚下使的是木人桩，气走的是密宗心法和张果老教你的气决，出手还有洛洛的混天绫的那股风韵。你功力尽失？不要说笑了！”
我，我，我。
我张口结舌。
那么，这些怕冷、怕热、怕饿的毛病……
迷达像是完全明白我的困惑，继续道，“我之心性，无可生之始，故也无可之终。我之心性，即一念之生命。无始无终，并不因为死，而从这个世界上消灭。一念的生命是超越了生死、大小、广狭的相对存在。领悟到自己生命的根源，则’生死’自然就不会使人感到恐惧。死，绝不是’生’的失败，而是使新的生命得到复苏的重要转机。”
迷达伸出手，接住一片粉色花瓣，“你看，丝丝死了，变做这些花瓣。花瓣化作尘土，养护大地，反哺生命。那你说丝丝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呢？”
我还是望着她，迷迷瞪瞪。
——丝丝死了，变做这些花瓣。花瓣化作尘土，养护大地，反哺生命。那你说丝丝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呢？
这一幕，为什么如此相似？
也是这漫天飞扬的花瓣，也是两个人在谈佛论道……
花瓣飞旋，慢慢变做小雪；昏黄的灯光，慢慢变做烛光；迷达的脸，慢慢变成了良的脸。
我想起来了。
那是在唐朝的“断机绣庄”，我和良刚结束一场恶战之后，站在庭院里说的话。
——雪落下来，去了哪里？地上。然后呢？融化成水。然后呢？然后蒸发成气，重新凝聚成云彩。如果机缘巧合，再化作雪落下来。
——那么你看好了。告诉我，这两朵雪花，是同一朵吗？如果你刚才说的那个循环够快，或者说，我第二个动作迟一点再做，你怎么知道它们不是同一朵？
——前一朵雪花落下来过，所以才能够有机会化成水和云，变成第二朵雪花落下来。
——三界之外，在那些不入轮回的神仙魔的世界里，时间是一条静止的河流。就像刚才那两朵雪花。在他们眼中，清晰的可以看到，只有一朵雪花。只要时空出现可乘之机也就是所谓漏洞，他们就能够摆弄时空，制造所谓结界。你第一次在方河里，做出火院结的时候，就应当明白这个道理啊。
——那一次，你在一条极速流动的河水中央，制造了一个流水不流的空间。试想想被你火院结围起来的鱼。它们肯定认为自己还在河水中，但是，却不知道自己没有继续流动。
——上一次在妖楼，因为空间保持能量守恒，妖楼里的你状态正常，可是真实世界的你就一定虚弱至极。那次还好一点，相比真实世界，妖楼只是一个很小的结界。而这一次，结界范围几乎与真实世界相同。所以，在我们回来的一瞬间，真实的李白和王维都消失了。
……
“超越悲喜，没有界限。”迷达说道。
什么？！
我更震惊了。她在说什么？
迷达嘴角的狡黠更甚，“你不是去过佛国吗？几个尊者都向你转述了佛祖的好意不是吗？没有界限。不要以悲为悲，也不要以喜为喜。虽然你只是普通人，身在三界之中，但你这么聪敏，怎会不明白其中关窍？”
又来了。
面对一个宣着普贤菩萨法号的大金鹏王，我尚且迟迟下不了手；现在面前的迷达，说出来这一番番佛理，我竟无从辩驳！
不，不是无从辩驳，是迷惑！
你到底是佛还是魔啊！
即便是大权变菩萨，这也太让我吃惊了！
“好了，”她轻盈的跳下书桌，“现在你再来做决定：你到底要不要砸碎这个玻璃瓶？”
小小玻璃瓶就在眼前。
砸碎它，就会见到爸爸妈妈。
可是——
“等等，”我突然抬头，“丝丝真的死了吗？”
迷达笑道，“你看，过了这么久，你才想起来要关心丝丝的生死。为什么？以你的悲悯之心，你早会问。因为你亲眼看到了丝丝的变化，它化作了花瓣，所以你觉得死尚可待。你没有亲眼见到亲人们死后的踪迹，所以，你迟迟不能释怀。”
我傻掉了。
果真是这样的吗。
好像。是的。
我的目光又转向玻璃瓶。它精致小巧，玻璃反光到我眼睛，熠熠生辉。
砸碎它，就能看到爸爸妈妈了。
不，等一下。
相比这个，我更怀疑的事情，是我自己。
——你脚下使的是木人桩，气走的是密宗心法和张果老教你的气决，出手还有洛洛的混天绫的那股风韵。你功力尽失？不要说笑了！
如果我的功力还在，只是自己下意识的掩藏了起来，那么，我膏肓二穴里的两条龙须引，为何毫无动静？
迷达究竟又为什么让我砸碎玻璃瓶？真的是她好心？
如果是普通人，即便被控制，于魔界一点好处也没有。
但是如果这个普通人能力强大，偶尔还能折腾出三界之外，控制就变得有意义了。
所以，对于花了这么大布局、放了这么多心思在我身上的魔界而言，变回普通人的我，是他们不想看到的。比起妙空二家，他们更着急让我找回自己的力量。
所以，迷达在糊弄我！！！
不是我功力还在，是她进房间之后，做了什么手脚。自此我看得到丝丝，也使得出心法手印什么的。她让我功力恢复原样（至少现在表面看起来是的），并试图让我相信只要突破某个心防——比如砸碎玻璃瓶，那么一切都将按照她的轨迹在走，这也就是所谓的控制！
自打迷达以女服务生的样子出现后，到现在我终于看到了转机。
这是魔。
不管界限什么的，也无论她把佛理讲解的多透彻，但她的动机是不单纯的。
我轻轻坐了下来。
玻璃瓶什么的，我不想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