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常的声音嗫嚅得几乎听不见，“……是的……”
嘿！
天下岂有这种道理！
我气得语速都快了许多，“你你你，谢必安是吧！你可以改名叫做’谢不一定安’了！这姑娘兰心蕙质，判词都说她活到耄耋，结果不知倒了什么霉提早死了，却要白白做六十多年孤魂野鬼？你们的责任呢？！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寿命没用足直接浪费，寿命用多了必须扣除。你当你是中国移动话费管理啊？！”
白无常被我一顿抢白，也不敢回嘴。
黑无常拦住我，“别激动别激动，容我们商议商议。我想到几个办法：一个就是照七爷刚说的做，——姐姐做六十年孤魂野鬼虽然很可怜，但我们可以偷偷给她找个清静的地方呆着；还有一个办法，有点那什么，你们先听听看。我和七爷等会儿还照生死簿去拘了妹妹的魂魄，妹妹不就应了生死簿上的判词吗？然后你们看，妹妹尸身还在却没了魂魄，姐姐没了尸身但魂魄未散……”
他说到这里，三个“人”都听懂了，齐齐摇头反对。
反对最强硬是翠屏，“不行！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妹妹死！还用她的身体借尸还魂！”
白无常“嘶”一声，“不行，乱来，乱来，八爷你胆子太大了！”
我的反对理由和他们不一样，所以我只是摇头，却没有说话。
黑无常注意到了，问我，“小丫头，你在琢磨什么？”
“我？”我想一想，“我觉得你的第二个办法很好。”
“那你为什么摇头？”黑无常更纳闷了。
“那是因为，虽然我觉得第二个办法很好，但即便真做了，妹妹琉璃就安全了吗？”
“安全？”
“你们忘了吗？我们到现在还不到做结界谋害翠屏的凶手是谁呢！”我说。
随着我的这句话，大家再度同时沉默了。
翠屏魂魄借琉璃复生，普通人可能察觉不了，结界的凶手却肯定能够知道。
半晌，翠屏终于说出了一句让大家更吃惊的话。
“其实，我为什么会为琉璃担心？姐姐你问了好几次原因，我都说不上来。说不上来，是因为我觉得谋害我的，和即将谋害我妹妹的，不是一个人。”
不是，一，个人。
没错，翠屏是这样断句的。
不是一个人。是很多人。
我看着她，终于明白她每次欲言又止的原因。
恶意。一种恶意。
果然，翠屏继续道，“去食堂吃饭晚没有菜了，同学知道却没有给留一下；练习本忘在教室同学就在旁边，看到了也不给带一下；去露营班上女生正好是单数，不知怎么的就变成我一个人住帐篷了；适宜搭帐篷的地方都被他们占满，我只能自己一个人搭在很硬的地上——类似这样的事情。我根本不知道同学中谁会是凶手，或者我太小人之心，凶手完全另有其人。但总之，我觉得凶手不是一个人。”
黑无常说，“嗯，我前面说过他二人判词。你们知道我还想到什么了吗？他们二人的判词，都是一一对应，也就是说，可以相互转换。你们仔细想想，’有礼则安’，不是说姐姐有礼所以安全，而是说——如果有礼就会安全！这两种含义是有很大差别的！”
咦？
真的哦！
仔细琢磨，这两句判词其实是完全一样的意思啊！！！
那！就！是！
——很优秀，所以必然会遭嫉妒；如果有礼则安全，如果无礼则危险，安全的话可以活到八十多岁，危险的话活不过二十！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等一下！”我瞪着翠屏，“你现在这个样子其实我看不大清楚面容。你比妹妹大几岁？”
“我没有说吗？”翠屏愣一下，“我们是双胞胎。我比她大十分钟。”
“也就是说你们是同年级生？！”我惊叫失声，“难道你们在同一个班读书吗？”
翠屏摇摇头，“怎么可能。我们学习成绩都很好，考上了同一所大学，但是，学的却是不同专业。”
那也够了。
我的心已经落到了冰窖里。
“可是，你们知道我在怀疑什么吗？”黑无常打断道，“无礼则危——两个人如果真的活不过二十就死了，一定是因为无礼。那么，姑娘你平时很傲慢无礼吗？”
此前，翠屏说过这样一句话，“我从没害过人，家人也都很善良。”
那是关于造孽不造孽的话题。
但其实，善良的人，也会对别人造成伤害。不，应该说，对别人造成伤害与否，和本心善不善良根本就没有关系。
比如她之前描述的那一大堆，被同学漠视啦，被同学冷落啦之类。
难道除了她，全班同学都不善良吗？
现在，黑无常问她的是关于“傲慢”。
翠屏垂着头，默不作声，过一会儿，才轻轻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傲慢无礼。算了，我认命了，就让我上黄泉路吧，只求你们放过我妹妹。”
“不行！”我叫道，“不管这两句判词怎么解释，生死簿上，韩翠屏明明写着阳寿八十四啊！”
黑白无常不知道沟通了什么，嘀嘀咕咕，然后对她说道，“这样吧姑娘，我们先让你过鬼门关。黄泉路的两岸，都开满了彼岸花，常年无人看管。我们做主，让你去做个司花使者，算是个小神，你先将就着呆着。至于你妹妹，我们还得向阎王爷请示一下，等有了定论，再一并安排你的魂魄。可好？”
翠屏呆呆木木的，没有反应。
黑白无常见她这样，索性解释得更清楚：如果阎王爷不同意让韩琉璃继续活下去，他们就会用前面那招“偷龙转凤”，让姐姐的魂魄活在妹妹的肉体上；如果阎王爷同意让韩琉璃继续活下去，那就索性把姐姐的六十多年阳寿拨给妹妹，姐姐可立即投胎，妹妹可得长寿。
翠屏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是完全没听懂，满脸木讷地点点头。
看她的可怜无助模样，不知怎么的，一个很邪恶的想法出现在我的脑海。
这想法太邪恶了，我不敢轻易宣之于口。
“姐姐替妹妹死了。”
按照黑白无常的两种假设发展下去，不管阎王爷选择同意或不同意，妹妹都是占便宜的那一个。
不管谁结界、谁下手，唯一的得益人就是妹妹。
可眼下一切也只能这么着了。
眼瞧着黑白无常就要带走韩翠屏的魂魄，我突然想起一件要紧事情。
“等一下，翠屏姑娘。告诉我，你们两姐妹平时关系亲密吗？”
翠屏无精打采地回答，“怎么说呢……算不得无话不谈，但相互还是很在意对方的。”
他们走后，我也开始走向酒店。
一路都在回想翠屏的事情。
翠屏的态度，好像从哪个转折点开始发生了变化。
起初，她是很急切想要保护妹妹，在得知自己阳寿未尽后也有些着急；但后来她似乎有一种逆来顺受的意思，蔫了一般。
哪里？从哪里开始转折？
想半天，发觉就是从“傲慢”这个话题的时候开始。
可这又代表了什么呢？
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