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背对着门洞坐了下来。唯一继续关注我们的是洛桑旁边一个少女。她也穿着贵族模样的衣服，手里捏着一朵花，转来转去，好奇地盯着洛桑看。
洛桑横了她一眼，她有点不好意思，别过头，一会儿又去看他。
洛桑再横她一眼。
少女也不以为杵，反而笑问道，“哥哥你是谁？”
洛桑沉着嗓子回答，“洛桑。”
少女点点头，又看看我，“那她呢？是你的王妃吗？她的衣服好漂亮啊！”
洛桑说，“嗯。”
少女另一侧的长辈被我们吵到，转头喝止少女，“嘘！——”
少女向长辈争辩，“我旁边是洛桑王子和他的王妃！”
长辈们朝我们很敷衍的点点头。
我们也回敬以点头。
这上下其实已经听到内厅中心的老者们在讨论的话题了。
“……从此世界分为三个部分，即天、地、地下。天上的神名字叫作‘赞’，地上的神称为‘年’，地下的神称为‘鲁’。……”
嗯，这确是本教基本教理。
听起来，也与炎黄对世界的物理属性理解异曲同工。
“……天地日月、雷电冰雹、山石草兽，皆有神灵，我们要以血和虔诚，供奉他们……胎化的邪恶是原始的邪恶，我们每个人天生都是邪恶的，所以我们要相信神，让他们驱除我们的邪恶……”
嗯？！我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呢？为什么这和我读书看到的雍仲本教教义不一样呢？
洛桑不知道我的心理活动，轻轻对我说，“说话的这个人，就是平措。听下去，马上就能听到他们的古怪了。”
我却没忍住心中的惊恐，左右四望。
对了！对了！
这才对了！
这是古象雄本教，原始本教！
我忘记了这件事情！
那个我以为的佛教卍符号字，现在看到眼里的是卐！！！旋转方向完全相反！！！
就因为全部相反，我错觉了！原始本教的教义已经没什么文字可考了，但学者们发现，被佛教冲击后的本教，势力一方面向西藏周边的四川、云南等地发展，在藏传佛教势力相对薄弱的地方建立寺庙，保持了很多本教自身的特点，教徒全部头裹黑巾，故俗称黑教。另一方面，西藏本土的本教势力主动调和与佛教的矛盾，在教义和仪轨上向佛教靠拢，成为类似藏传佛教的一个教派，被称为白教。
洛桑为之苦恼的，就是原始本教对部族的教化！
如果我记得没错，原始本教不见得邪恶，但却崇尚祭祀。其实，说穿了，这和很多宗教的最初状态也是一样的。
我所了解的本教，其实是佛教融合之后产生的“雍仲本教”！
而我和洛桑面对的，是原始本教！
就像我莫名奇妙听得懂象雄语一样。我其实并不是听得懂几近失传的象雄语或是古代羌语或是古代梵文，我熟悉的只是现代藏语和书面梵文。有点类似认识了一个人，突然看到他的父母，就能准确地说，“这是他的父母！”因为音容笑貌是何等相似！
但是父母的世界观和子女的世界观一样吗？
不一定！
我习密宗，其实说起来密宗、显宗和大圆满，只是修行的三种途径，它们在证悟、方便、智慧、正见、事业、精进、成就等七个方面有很大的区别。但不管怎么样，它们都来源于藏传佛教“雍仲本教”，而非完完全全的原始本教！
“到底怎么了？”洛桑还在问我。
我们这儿窸窸窣窣，那边，平措已经讲到了杀人祭祀祈福的各种方法。这些词汇听在我耳朵里是如此残忍，听众却似乎深以为然，频频点头。
我低声说，“本教自身未必邪恶，但这个人，这个平措，现在说的东西，就是想要借用宗教的力量杀光你们族人。”
“什么？！”洛桑大惊，“那么我的担心，确实是真的？！”
“嗯。”我点头，“看起来，他在此地影响力还挺大。”
刚说完，平措旁边的另一个老者，突然说了一句话，“平措的观点，我不赞同！”
咦？
我和洛桑对视一眼。
仔细听，才发现这个老者在本教里的地位不输平措。他说道，“正因为胎化里有邪恶，所以我们才需要修行。杀戮不是停止邪恶的方法，人死了，邪恶还在。我们要修行，要教化，暴力手段是不能真正奏效的！”
懂了。
我真的懂了。
其实我现在所处的本教传教处，和此前没多久刚离开的竹榭诸侯聚会，没有什么区别。
牛人们都有自己的思想，各种思想也还处在辩论、交锋、开化他人的阶段！
只听平措反驳那老者道，“遇到无法教化的恶人呢？也不杀戮？”
老者回答，“无法教化，说明我们能力不够，或者时机不到。恶人自有天数命理和天道教化。我们终非神祇，我们没有权利夺人性命。”
哇！肃然起敬，这已经接近佛教真谛了！
仔细看，我突然觉得这个老者似乎在哪里见过？！
不是面熟。不是我的熟人，却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突然平措右手一抬，直直指向我和洛桑，“比如那两个人呢？！你如何教化？！”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我们俩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