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艰难的旅程已经过去了吗?
寒冷、冰凉、狂风、潮湿,埋藏在美丽壮阔的雪景之下的可怕的体感,让我深感作为人类的渺小。
我们终于在一片山坡的高地里,升起篝火。
暖意轰然袭上心头的时候,简直没高兴地落下泪来。
我顾不得害羞,第一时间把自己脱得只剩亵衣,脱下来的所有衣物都凑在火堆边烘干。实在受不了了。洛桑打了一只麂,洗剥完,放在火上烤得喷喷香。见我穿的单薄,默默脱下外套给我披上。
我抱着膝盖烤着火,暖暖地望着洛桑的侧影。
洛桑兀自烤着麂子,也没看我,过片刻突然说道,“你再这样望着我,我会受不了的。”
“啊?”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洛桑说,“我曾经走过的路,今天有一个心爱的女人陪我一起走——这种心情,很奇妙。”
很奇妙的心情啊……
我慢慢琢磨着他的这句话。
吃完东西,我们把没吃完的肉一块一块割下来包好,预备日后的干粮。然后洛桑把麂的尸骨埋进土里,我们两个相拥睡下。
这几天我们一直相拥睡觉,多半是为着取暖,少半,是因为害怕睡梦中会被风雪什么的分开。
今天,难得身子底下不再是硬邦邦的石头,身边还有篝火在徐徐燃烧,草地的柔软让我们从未有过的放松。
他伸出右手,捧住我的左脸。
我索性侧侧脸,吻了下他的手心。
他手心的硬茧摩挲到我的肌肤,微微的酥痒。
洛桑的手一抖,双眼碧波粼粼。
“洛桑,”我轻轻问,“你为什么不愿意摘下面罩?”
洛桑欲言又止。
我当然也没有要逼他的意思。刚打算放弃,好好睡觉,岂料他竟收回手,缓缓摘下面罩,除去面巾。
我一精神。屡次想要偷看的真面目,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显露在我面前!
跳跃的火光中,只见他鼻梁高挺,双唇饱满,脸部线条冷峻,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美男子啊!
不过,我也第一时间就看到整个下半张脸,都是黥面!
早在中国周代的五刑中,就出现了黥面刑,也称之为墨刑,就是在人的脸上或身体的其他部位刺字,然后涂上墨或别的颜料,使所刺的字成为永久性的记号。同劓、宫、刖、杀相比,墨刑显然是最轻微的。但是,这种刑罚也要伤及皮肉甚至筋骨,而且施加于身体的明显部位,无法掩饰,不仅给人造成肉体的痛苦,同时使人蒙受巨大的精神羞辱。
墨刑在最初规定为刑罚的时候,施行时用刀,而不是后世才采用的针刺。人的面部神经是极其敏感的,犯人在被黥面时的疼痛之状可想而知。由于伤口感染,有的犯人也会因黥面而致死。周代的奴隶主也常用黥面者作守门人。因为这些人的脸上带有耻辱的标记,走到哪里都会被认出来,所以他们一般都不会逃跑。
洛桑的黥面,图案像一朵盛开的花,只是这花看起来黑中泛红,毫无美感。
手摸上去,已经全部是歪歪扭扭的疤痕组织了。
——为什么?
这三个字,伴着心痛心疼,涌上心头!
为什么人和人之间,要用这样的方式给予惩罚或者约束!
他不用说,我都已经知道这是谁干的了。因为那朵黑红色的花,清清楚楚就是一个“赢”和一个“周”的大篆。
马场。马场奴隶标志。
我明白了。
为什么洛桑死活都不肯摘下面具。因为难看。更因为这是他一生的奇耻大辱。
不过,我还是猜错了。
洛桑见我轻轻抚摸他的脸,十分默契地回答道,“我从不觉得疼,也从不觉得丢人。戴面具是怕吓着别人;现在,是怕吓着你。”
我笑笑,“你觉得我会害怕吗?”
洛桑摇头道,“不是。我知道你不会害怕。但是你会为难。”
“为何?”
“你不是周朝人吗?”洛桑眼底划过一丝无奈,“最终,你还是会站在周朝的立场上。那个时候,你若想起周朝对其他部族的狠,该如何自处?”
呀。我心都碎了。
洛桑。
你何以如此粗中有细、刚柔并济?怎叫我不芳心暗许啊!
我握住他的手,“洛桑,你听着。我不是周朝人,其实,我什么立场都没有。如果有一天我需要做出选择,必然有我的理由,而且这理由,一定是我尽可能顺应天意。”
我指的,就是往常“屡试不爽”的历史发展规律。
洛桑听完点点头。也不知道他是真听明白了,还是敞开心扉之后比较放松,他困倦得眼皮直打架,表情十分安详。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捧着脸,沉沉睡去。
一觉睡到大天光。醒来时,身上盖着所有的衣物,洛桑却不在身边。
我半坐起来四下望望,却只看到千丝万缕金线般的阳光,斜斜地投射进这片小树林。空气清泠,万籁俱寂。
《山海经-海内西经》里,关于开明兽还有一些描述。
“开明兽身大类虎而九首,皆人面,东向立昆仑上。开明西有凤皇、鸾鸟,皆戴蛇践蛇,膺有赤蛇。开明北有视肉、珠树、文玉树、玕琪树、不死树,凤皇、鸾鸟皆戴瞂,又有离朱、木禾、柏树、甘水、圣木曼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