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地上,姬掘突负手卓然而立,凝视着远处的骊山。
空气很透明,连骊山上的烽火台都清晰可见。忘掉身后沉重的王宫,悲愤交加的褒姒,以及心怀叵测的尹球虢石,倒也不失为是个好景色。
我轻轻越过草地,悄悄伸出手去拍他的肩。
他却似脑后生眼,蹂身闪开,并抓住我的手捏一捏,咧嘴笑道,“仙子也会偷袭别人?”
“你再如此无礼,小心仙子动怒。”我收回手,横他一眼,“见到你王兄了?”
掘突还是笑着,耸耸肩道,“见到了,也等于没有见到。”
我愕然,“什么意思?”
他又回过身去看骊山,答,“王兄正在睡觉,酒气熏天,隔着窗户都能闻到。唉,莫说是天子,便是我这样生活,父亲恐怕早就把我赶出伯府了。”
我听他言下有揣揣之意,遂问,“你想到了什么?”
掘突摇摇头,“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想起了这段时间和姜戎打交道的感受。即便是相对而言没有那么敌意的羌部落,你的那个……那个……洛桑,不仅可以一瞬千里,其彪悍和气度、身手同样不凡……”
哟,难得他终于承认洛桑。我笑一笑。
掘突瞪我一眼,继续说道,“……至于突厥——琴,你还记得那天我们被包围的情形吗?突厥个个骁勇善战,连发声喊都比我们更威武雄壮。那兀都,不过是满也速将军帐下的一员勇士,但你看他箭术了得,若没有你出手截住他的箭,恐怕我都不能活到今日。还有那个曲灵女将军,为着战事失利,痛苦得寝食难安。但是反观我们自己,”他回头看看王宫,“照样酣然入睡,哪管姜戎虎视眈眈。”
我默然,沉吟道,“眼下还有一桩棘手之事,比你王兄醉酒更兹事体大。”
他扬起眉头,问,“何事?”
我遂将真假密信之事悉数告诉他。末了补一句,“我们必须找到真信。否则申后与你宜臼侄儿,尽皆性命不保。”
“这是为何?直接将事情压下去,不就行了?”掘突也有化繁为简的智慧。
我摇摇头,“不行。关于这封密信,知道的人已经太多。但大多数人——包括你那醉酒酣睡的王兄,知道的无非是有这么一封信而已,具体内容并不清楚。所以要瞒过你王兄恐怕是不成了,但我们可以把被调了包的信再调回来!”
掘突到底年轻,很是来劲,“你说,琴,要做什么?”
我看到他那瞬间兴奋起来的样子,又好笑又好气,“考验你的身手胆量呢,不怕?”
他笑嘻嘻,“不怕。自从上次小山坡上一战,我发现和你并肩作战真是愉悦。”
我由得他自己感叹,道,“不过这一次时间紧张,我们最好分头行动——但愿你王兄今次多睡片刻。”
掘突赶紧追问,“如何分头行动?”
我说,“我去探探虢石。真假之信听起来似乎是尹球在捣鬼,但我有强烈感觉此事的真正主使乃是虢石!”
掘突若有所思。
“对了,你刚才去见王兄,可知道虢石在何处?”
“他在东宫处理政事。”掘突看看我,“琴,你要小心。他老奸巨滑,而且位高权重,在宫中一呼百应。”
我点点头,从袖中拿出一只锦囊,“你只管去盘查尹球,从他那里拿回真信,必要时可动用武力!”
“真信在尹球那里?”掘突接过锦囊。
“嗯。既然虢石老奸巨滑,多数不会将重要物证留在自己身边,所以我猜真信在尹球那里的可能性更大。”
掘突捏一捏锦囊,“那这又是何物?”
我神秘一笑,道,“尹球若抵死不招,又或者他肯招,但是真信确已被毁,那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掘突明白过来,“办法在锦囊里?”
我点头,“是。不过,此刻你还不能拆开看。”
掘突苦笑起来,“老实说,我现在想拆想得要命。而且只会越来越想。”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那你就想吧,慢慢想。”
他见我转身,一把抓住我的袖袍,问,“我们什么时候再会合?”
我答,“日落之前。”
他想一想,皱眉问道,“也即是说我若短时间内盘问尹球没有结果,就必须当机立断,拆开锦囊找下一个办法?”
我回头朝他眨眨右眼,“所以我才说——必要时可动用武力呵。祝你顺利!”
在去东宫的路上,有陌生侍卫侍婢看到我,也被我的贵族衣饰吓得退回去,不敢盘问,更不敢造次。
多谢姬成为我找来的华丽衣裳。如此我倒是很顺利地找到了目的地。
东宫一片静悄悄。
我站在宫殿石阶下,气沉丹田,然后朗声道,“石父,我们还是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吧!”
侍卫此时方闻声从宫殿内冲出,怒目相对,“何人在此喧哗?!”
我没有理他们,再说一遍,“石父,你应该听说过我的厉害。不要逼我动手!”
侍卫见我不闪不避,也有点懵,但还是把我围了个结结实实。
你也没想到为何我会如此张狂吧?不怕虢石痛下杀手?
唔,不是张狂,是我料定虢石会立刻现身来见我!
因为我用的,乃是侍卫听不懂、但虢石即便不懂也一定听得分明的突厥话!
果然虢石大步从里面出来,脸色阴沉不定。
一见我,瞬间又变了,笑脸相迎道,“啊呀,我道是谁,原来是琴弹姑娘来访。”
看看左右林立的侍卫,喝道,“放肆!你们还不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