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端端正正行一个礼下去,道,“琴弹受教。敢问匠人兄弟尊姓大名?”
他见我行礼,又不好意思起来,匆促还个礼,然后挠一挠他那本来就很乱的头,道,“我?……我叫做欧良牙。”
掘突也问道,“那你师傅又是何人?”
欧良牙再挠一挠头,“他也叫做欧良牙。我没有名字,由师傅捡回来养大。死后他就把名字给我用了。”
终于他开始不耐烦了,皱眉道,“你们两个,问了我一大堆,到底要做什么?”
我做出很无辜的表情,“就是找你铸剑啊!谁知不巧。”
欧良牙站着想一想,又重新半躺下来,打个哈欠,“那我就帮不上忙了。除非……”
“除非什么?”我问。
欧良牙的眼睛基本已经闭上,声线又接近梦呓,“……除非,你愿意拿我以前铸的……”
这倒是让我真的惊喜了。“有么?”
欧良牙没有回答,显然是真的困到不行。过半晌,才重新振作精神,慢慢站起身,拍拍屁股,看也没有看我和掘突两个,转身便朝里屋走去,“如此,便跟我进来吧。”
掘突走近我身边,轻轻在耳畔问,“原来你真是同他来买剑的?”
我轻轻回答,“不是买剑,是求剑。”
他有点愕然,“你很尊重这匠人?!”
我点点头,“我们的对答你听到了?他甚通铸剑之道,也甚有原则。”
掘突似乎有点明白,似乎又更糊涂,忽然咧嘴一笑道,“琴,我知道你做事风格。你绝对不是偶然带我来这里,也不是偶然要买剑这么简单。”
我嗔笑着白他一眼,“你总算反应过来啦?”
说话间我们正经过那几个熔炉,他也依样画葫芦,伸头去仔细观察火焰颜色。
此时青气退尽,唯余赤红。
我指一指熔炉外壁,“你看这个。”
他凝神细看,“啊”一声惊叫出来。
我怕他的举动让欧良牙警觉,赶紧拉着他的手往里屋走去,边走边回头朝他淡淡一笑。
“晓得啦?这就是我来此的原因。”
我觉得自己逻辑推理能力并不算强,但很擅长发现一堆事情中不合理的那个。
在集市下风口有个铜匠铺,很合理;铜匠铺里有熔炉,也很合理。
但是熔炉外壁,装饰了一个印记,很不合理。
这个标记,是一个圈成半圆的“龙”纹。
在我脑海里,它曾经清晰地出现在好几个地方。
其一,是突厥女将军曲灵送给我的那把青铜短刃。当时孔雀的血顺着刀刃流下来,渗透到了“龙”纹里,变成一个黑红色标记,我印象非常深刻。
其二,是突厥小将牧原射向西王母的那一支弓箭。我记得当时西王母拿着那支箭还给了几个评价:“插心箭头”“榆木箭身”之类的,说那箭“来头不小”。本来我也没有注意细节,因为听到西王母评价特别所以也注目了一下。只见箭尾上,也同样刻着这个“龙”纹标识。
当时我也联想到了曲灵的短刃。心想也许这是突厥军队的统一徽章?
第三次见到它,就是在曲灵送给我、后来又被我拿去威胁虢石和尹球的那个手符上了。掘突也把玩过,所以他也认识这个“龙”纹标识。
眼下他正惊诧不已地望着我,“咦?!难不成这匠人是突厥……”
我轻轻打断他,“嘘——”示意他跟上我,静观其变。
我们跟着小工匠欧良牙进到里屋,只见各式各样的工具、废弃熔炉、泥范都堆放在地上,乱七八糟。
我的雪色衣裳已快蹭到不下二十处污迹,赤脚已经墨墨黑。
欧良牙回头看看我,很不好意思的挠头道,“大姑娘你们要不别进来了,在外头等我吧。”
我笑一笑,不语,跟上。
终于我们来到一个架子前。
架子上,也是随意堆放着一堆青铜剑,灰扑扑乱哄哄,毫不起眼。
我观察半晌,突然一丝眼熟的剑影闪过眼前。
是那一堆青铜剑中的一柄,斜斜的混迹其中。
为什么,我瞧着它竟觉得眼熟呢?
立刻伸手将它“仓一声”从剑堆里抽了出来。轻轻拂去它身上积攒的灰尘,一组美丽的菱形花纹,闪烁着幽暗神秘的青光,在我手指下重见天日。
这是一把短剑,非常沉,也非常美丽。
拿出它,底下又露出另一把剑。稍长,看起来是同一个款式。
心脏开始狂跳。不对,这是一对剑!
而且,我既熟悉又陌生!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它们?!
欧良牙却在旁边诧异道,“原来大姑娘你先前假装不懂剑!!!”
哦?!我手持双剑,回头看他。掘突看看我,又看看欧良牙,咧嘴一笑,“你这匠人,真会拍马,是看我们瞧上这两把剑了吧!”
欧良牙的老实巴交不象是装出来的,“哪里?!这对插心剑来头可大了!!!”
“插心剑?!”轮到我诧异非常了——西王母曾说过什么来着?!插心箭头!!!“小师傅,到底什么是插心剑啊?!”
欧良牙努努嘴,“大姑娘你用手指从剑脊中心向外刃摸索,小心一点,很锋利。”
我和掘突对视一眼,一人拿一把,依言照做。
咦?我忍不住率先叫道,“剑脊和外刃似乎是两种材料!有一个细细的接缝似的!”
看到我的表情,欧良牙再次惊讶,“大姑娘你虽不懂什么是插心剑,却能一眼就挑出这一对剑!这两把剑正是一对,且是师傅遗作!不仅如此,你还能敏感的察觉材料不一!早些年师傅若见到你,肯定要收你为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