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归思
窦红豆踟蹰怅惘地走在回家的山路上。
灵武山是紫云山的支脉,豆豆的家就在灵武山半腰处的茶树坪村。
茶树坪因村口的一棵大茶树得名,豆豆也因这棵大茶树而得福。
豆豆在山下镇子里上到初中毕业,除了进过三、五回县城,再远的地方都没去过。
她听说南方的茶树都是灌木朴楞子,专门有人管理、采摘。
她们这中原地带原本不出茶叶,可不知山坡上怎么会有一棵茶树。
也不知这茶树有多大岁数了,长得这般高大,尽管树杆不多粗壮,可那树冠一点不比几十年的老槐树、老椿树小。
是变种了?是成神了?
乡下人没喝茶的习惯,平日没人摘树上的叶子,也不知道这就是茶树,更不知道茶叶怎么炮制。
很偶然的一回,地质勘探队的人来探山,有个蛮子一进村,忽然指着这棵树大呼小叫:
“啊!茶树,这儿怎么长着一棵大茶树!……”
从此这棵茶树才真正明确了自己的身份。
村里人半信半疑,在夏天容易上火,秋天容易干燥的时候,就有人想起摘几片茶叶子泡开润润嗓子。
但也怪,就那枝头的青叶子也能沏出碧绿的汁液,也能咂出淡淡的苦喷喷儿的香味儿。
下来的城里人尝了,说一点也不比信阳的上等毛尖差。
于是乎,一传十,十传百,老茶树名声大噪,召来镇上的县里的市里的人来采摘品尝。
特别是谷雨前的几天,大干部、小职员、老教师、少工人,坐鳖盖车的,骑电驴的,推两脚蹬的,徒步一颠一喘的……
便都三五成群的寻了来,说是来采茶,实际上也是一次春游。
这真是一件大好事,使得上等人饱餐了山川秀色,呼吸了新鲜空气；
也使得灵武山有机会向更多的人展示自己的娇媚俏丽,还让山里人大开了眼界大长了见识。
更有个好处,使茶树坪的老实疙瘩们能通过让孩子们挎篮摆摊,将山窝里的土产——干果干菜啦,药材禽鸟啦,猎物毛皮啦等等卖掉,换几个油盐钱和孩子们上学的费用。
豆豆就是在前年开春时因在茶树坪下叫卖柿饼、干枣、花生时被洪伟业发现的。
当时县里的宾馆大楼刚落成,老洪恰恰签订了承包合同,正急巴巴的在物色招收服务员。
他曾经在大城市的宾馆招待所里参观过,人家那服务员都是些水灵灵嫩秧秧的青头丝儿漂亮闺女。
据说这是能吸引顾客的最重要的条件。
可在紫云县,别光看打扮,真正有模有样的女孩子在市面上却挑不出几个。
所以当豆豆闯入老洪视线的第一眼,便被他看中了。
她当时也就是花蕾初绽的年纪。
高挑挑的身杆儿不胖不瘦,皮肤细腻得白瓷一般,两条棒槌轱辘一样的大辫子拖到腰际,黑油油磁丁丁一股股算盘珠子似的匀称。
长长浓浓的眉毛拧着劲儿吊着斜儿往两个鬓角里插；
眉宇间的距离较近了些,再配上一双叠了两三叠眼皮儿的点漆长梢儿大眼,闪灼流盼,光彩照人。
使得她在聪慧明丽中还透出一股巾帼英气。
鼻子也精致,嘴片儿也小巧鲜艳,说话轻言淡语,如鹂鸟鸣啭,琴瑟铮响;
一笑之下,皓齿砌玉,酒窝儿打旋,给人以甘甜爽美的感觉。
这小妞儿正应了“深山野沟出俊鸟”的俗语。
看着她,如一阵春风扑面吹来,如一壶琼浆醇香醉人,如一朵鲜花赏心悦目,如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令人神思无限。
老洪抬不动脚迈不动步了。
他蹲在豆豆面前欣赏盘问起来:
“你叫什么?多大了?上过学吗?家里都有什么人?愿意到城里上班吗?……”
当天,豆豆就被老洪用小轿车拉走了。
一礼拜后,宾馆的门楣上方被装潢上四个五米见方的镀金大字:红豆宾馆。
在宾馆开业的仪式上,经过短期培训的窦红豆用托盘托着红绫彩球一出场,便艳惊四座,立即引来了无数惊喜妒嫉的目光和唏嘘赞赏的议论。
然而,这个十六七岁的小妞儿却不了解自己的价值。
她淳朴自然,诚恳勤慎,只知小心奕奕地做事,谦卑和气地待人。
能做个长期合同工,有人管吃管住,每月还能拿到元的工资,她连做梦都没梦见过这样的好事。
除了留元钱买点儿小用品外,其余的钱她都按月送回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