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计穷
这是他从没想到过的事,一个不到二十岁的乡下女子,竟然这么……难缠。
避孕药片他每天都催她吃,真吃假吃,只有她自己知道。
为了安全,他设了第二道防线。
但今天他偷偷检查过,那些避孕套全都漏气,不用说是她做了手脚——二道防线被破坏了。
他遭了暗算,像野兽跳进猎人的陷阱,再凶猛也没用了。
他只有投降,奴颜卑膝地跟她谈判：
“喂,小猫咪,我的小心肝儿……”他拿手在她光滑的身躯中段摩索,竭力装出往日的亲热样子：
“你是最体谅我的,你说过,愿把你的一切都奉献给我。你想想,把我……”
他想说“把我搞垮了”,觉得这话太剌耳,就换了语句：“把我难为死了——就是丢人现眼吧,你也不好看,也没好处,是不是?”
豆豆没反映,时不时吸溜一下鼻子,不知是不是真的在伤心。
“当然,我也得考虑你的利益……”
他心里好笑,他们都变成了奸商,似乎在谈一桩买卖：
“这样吧,为了使你对以后的日子放心,我可以先给你一笔钱,数目嘛……你可以提,咱们好商量——
只要你把肚里的东西拿出来。”
豆豆不屑地“哼”了一声,侧过身去。
“不要钱,那你到底想咋着?”他陪上十二分小心,要急也不敢急。
“我要个好归宿!要不留着孩子,要不弄个楞楞正正的工作!”
“工作……这得凭机遇,不是想办就能办到的。
你清楚,我一直在努力。怕的是时间一长,你的肚子大了……”
“你一天弄不来,我就一天不卸包袱!肚子大了我扛着,丢丑落赖我顶着,吃苦受罪我撑着!”
“你、你、你……真能!可让我咋做人呢?!……”
老解这会儿真是黔驴技穷了,他真想放声大哭一场。
“你当初就不想做人!”豆豆又狠狠照心上捅了他一刀。
老解像哑叭吃了黄莲,苦得干咂嘴没啥可说。
听着装饰柜上大座钟的走动之声,他心烦意乱得折起又躺下,思维像被搅成了一蓬无头乱丝,要梳理也无从抽起。
他强迫自己冷静再冷静,费了好大功夫,才勉强调整好了情绪：
“要想在短期内弄个正式工作,那你得暂时先回咱县去,我不但给你安置好,还能叫你进要害部门!”
“想赶我走啊?我是你的人,人家都在解决夫妻两地分居,你却把我往远处蹬!
哦,明白了,你是又玩腻了,可能又物色下比我更年轻漂亮的了。”豆豆不急不躁,面带冷笑,一句比一句说得有份量。
“姑奶奶,你饶了我吧!……”
老解的眼泪都急出来了：“我只是有难处,你知道,解知他妈是个母老虎……”
“哟,原来船在这儿弯着呀?哼哼,一个堂堂有名的大作家,却怕一个窝囊婆娘!她是母老虎,我是只小绵羊啦？
你们合伙欺负我一个乡下小妞儿,就不怕天打五雷轰?!
到这一步了,你怕我可不怕,我干脆给她明打旗鼓地闹!
她跟你一场,我也跟你一场,她会生孩子,我也会生孩子,天下是俩人的,谁能把谁怎么着?!”
“小祖宗,你不怕我怕呀!……这是犯法的,你们干脆把我拿刀杀了算啦!……”
老解坐起来,两手蒙住脸,任凭泪如雨下。
“你还怕犯法?你还晓得有法?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骗奸我!”
豆豆不管老家伙架住架不住,呼声跳下床发了最后通牒：
“要么是孩子,要么是工作,翻正两头我得落一头!要让我竹篮打水落场空,你这一辈子都别想安宁!”
火上房了,老解却找不到消防队。他恨不得拿头往墙上撞。
失眠症又来找他作伴了,这夜他蜷在沙发上一眼没合。
像仓库保管员盘存,老解把头脑里所有记得起的关系都想遍了,找了几条线索,马不停蹄地跑了三个礼拜,却不见成效。
也是天无绝人之路,这天在群艺馆门口碰到本市的一个年轻业余作者,叫黎晓飞,在一个什么公司当头头儿。
这人长得一副精明有余憨厚不足的样子,曾是他的崇拜者之一。
小黎一见到老解就大惊小怪：
“嗬,解老儿,你咋瘦得只剩了把骨头?最近搞什么大部头?又是熬夜累的了吧?
要珍重啊,也不能要名要利不要命啊!……”
接下来又抱怨：“当作家这活儿根本就不是人干的!”
还炫耀：“你没明没夜在格子上爬一年,还不如我三、五天谈笔生意捞得多哩!……”
这年轻人就是这么口若悬河,不容置喙,可见他早已将业余作者的帽子甩到爪哇国去了。
老解只有摇头苦笑：“哪里,几个月都没动笔了。”——
这是语言习惯,即使进入电脑时代,写文章还叫“动笔”或“爬格子”：“我……是心里不静……”
“不静?遇到啥难处了?说出来,学生能帮的一定帮一把。”
这年轻人倒真热情,将老解往路边一拉,随手买两听健力宝,硬塞给老解一听。
老解本不相信他会帮什么忙,也不打算给他交底,只淡淡敷衍一句：“是为我那个小保姆找工作的事儿。”
“你的小保姆?是那个叫豆豆的吗?我见过!
有一天我去拜访你,你不在,是她招待的。不错,很不错!如花似玉,千娇百媚,外带着机灵透亮!是重新安排工作吗?”
“不,是从县里往这儿调——户藉和编制我已给解决了。”
“现在人事问题很敏感,也是老大难,想解决,可得托人花大钱。”
老解连连叹气：“唉……钱没少花,人也没少托,就是弄不成啊……”
“嗨,主要是你不摸行情!你是怎么找的?来,找个地方咱仔细谈谈。”
老解被小黎拉进路边一个小饭店,小黎点了四个菜,要了两瓶啤酒,两人边吃喝边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