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走逝
人哪,越有地位有身份有名望有家产,就越经不住事儿,就像负荷过重的人爬不得山跳不得涧一样。
儿子和同学朋友们都曾提醒他保持晚节,倘然打一点仄歪,他还有颜面对他们吗?
豆豆的事,他反思过,后悔过,自责过,但又觉得算不了什么。
这年头,他这种做法并不算过份,多少人明里暗里搞三妻四妾,十妻百妾,什么“所得税”、“国税”、“地税”、“增值税”、“附加税”……
鳏寡孤独的风流文人找个“小保姆”有啥大不了?何况豆豆现在是心甘情愿侍奉自己……
这次印这本书的事,到底自己有多大罪过呢?……
要说拜金主义,睁眼望去,满世界的人谁不在忙着捞钱?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官倒民倒对着倒,还不都是个“急发财”!
官商们可以百亿千亿的贪,小爬虫们也能十万百万地敲诈,文人为啥就该固守清贫?
要整整大家,咋偏偏拿我们开刀?
文人好欺负,文人影响大,文人天生就是挨整受气的命!
要不历次运动文人咋都是首当其冲的最惨的受害者呢?……
作家的产品,最容易冠以“精神鸦片”的罪名。
当初鸦片就是从国外输入进来的,国门可不是文人开的,。
要不开国门,不啥毒品也进不来?
国家如今很富强,人的素质也大大提高了,不相信几篇文章就能乱了乾坤!
何况自己的作品基本还是干净的。
至于印盗版书捞钱,自己还投了点儿资,比起当官的无本万利的贪占,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很自信,很委屈了一阵子。
他不住的自艾自叹,愁眉苦脸,可再想想同事和老同学们的开导,对国家大形势的分析,觉得也有道理。
既然上头已把棒子举起来了,光棍不吃眼前亏,自己溺不得水,更不能拖累了别人。
宁可舍财消灾,还是先护住脸面要紧……
糟!比原来想象的还要糟,糟透了!
出版界的朋友不仗义,长兔子眼的同事们窝里啃,将他的底线放出去了,省新闻出版局的人就跟踪而来。
文联为此事还专门成立个清查办公室,公安、工商、税务、文化厅等部门都闻风而动,真是四面楚歌外加十面埋伏。
众人联手,要将他解德范这堵墙推倒啊!……
老解每天吓得不敢在家,啥时候一进门明枪暗箭的就对付不及。
到手的那第一笔赢利一多半都撕开掰碎捂了罚款的窟窿,还得到处求情,请客,送礼,找门道。
好事领导们支持保护,像这种倒霉事,连找上边儿大官们挡挡风说说话都不敢,更没法向儿子求援。
豆豆每天早出晚归,压根不问这码事。
孤军奋战啊!一切该承受的他都得自己承受。
多亏他是个颇有影响的人物,也多亏他不惜花钱的紧张罗,要不然他还有被拘留审查的可能。
虽然他死咬住不松口,可一天几遍被传叫去问话的滋味儿也不好受。
实在是招架不住了,他想到了那句俗话:事大事小,一跑就了。
干脆,脚底下抹油——开溜,随你们调查去,随你们处理去!
老解在省城消失了,消失在了紫云山系的百壑千峰里。
一个多月后,县委办公室主任洪伟业开着车找了三天,才从一个沟畔小村里找到他,啥都没说,递给他一封电报。
内容是:解德范,你家被盗,速归。
老解看了脑袋轰隆一声,像炸裂了似的。
惊慌过后,想想又不大相信。
豆豆在家看门,怎么会被盗?
作家楼在深宅大院最深处,又有门卫、传达,多年来从没有出过这种事。
看看发报人,是省文联,唔……是了,是想诳我回去!他就越发证实了自己的推测。
家里要真有事,发报人就应该是豆豆,只有她才知道他的匿处,而且也轻易不会告诉人的。
豆豆为啥不通知他?她干啥去了?……
将信将疑中,他还是决定回去。
深山野沟里的日子三五天新鲜,时间长了也受不了——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穷小子解德范了啊!
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