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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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地躺在床上,杨风已经回家三小时了,迷糊中的他并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到家中的,只记得刚进家门,父子三人便哭做一团,母亲更加是绝望地一句句地反复说着:“为什么得病的不是我?反正我已经老了,风儿还小啊,为什么我不能代替。。。”随后哽咽得泣不成声。杨天那年不过三十五岁而已,平日看起来更象杨风大哥哥的他此刻尽显老态,似乎象个已经八十五岁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结果最后反倒是杨风不断地安慰着父母,他并没有特别的想法,只是单纯地不希望见到父母伤心。

只是,当夜晚到来,杨风孤独一人回到房间后,对死亡的恐惧便开始煎熬着他的内心。对着自己那既不红肿,也不疼痛的左腿敲了又敲,拍打着,直到皮肤变成了潮红色;杨风仍然不敢相信这属于他自己的肢体中正滋生着终将夺去他性命的恶魔。为什么是我,杨风在心中一遍遍地呐喊着,我只有十四岁而已,连二十都没有,我以后还要过自己的人生,自己的理想,自己的梦,无声地呐喊着,直到泪水浸湿了枕巾。

杨风望着自己房间靠窗的一角,那儿摆放着他的书桌,不用想象,杨风似乎可以看见一个少年,正在极其认真地苦读,瞌睡来了便狠狠地在手上狠掐一把;觉得脑袋不清醒时,便将头浸入旁边一个盛满了水的盆中,稍稍冷清一下头脑,又马上开始读书。正是几天前的自己啊,到底是为了什么??现在看来,当时的努力显得如此地可笑,反正到头来都是一个死字,不是吗?杨风自嘲地嗤笑着自己,但心中又隐隐地感到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一定在什么地方出了错,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啊?少年的脑袋越想越乱,终于忍受不住,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发出受伤野兽般的低吼声。

难道老天的乐趣,就是捉弄可怜的人们吗?

深夜中,杨风依然没有睡着,在清凉的夜风轻抚下,他缓缓地冷静了下来。此刻的他,并没有丝毫的睡意,反倒显得极其的清醒,思索了大半夜,杨风并没有找到自己疑问的答案,却想到了跳过去的方法。既然生命只剩下短短地一段,那么便不要过得有遗憾,完全按照自己得想法去过吧,以前只敢想得,从没做的,梦想中的生活方式,新鲜的事物,全部利用最后的时光去试上一试,这样即使最后归去,也不枉此生了。虽然眼前并没有决定到底应该怎样做才好,但有两点在他的心中已经极其明确。第一,自己最后的时光绝对不要待在家里,死在父母面前话,难已想象杨天和姜氏会有多伤心,而且自己已经在家里待了那么多年,最后的日子就出去见见外面的世界吧,只要父母没有亲眼看见自己的死,想必心中会一直留有希望,痛苦会减少很多吧。虽然这只是少年天真的期望,但杨风却真心而认真地这样想着。其二,最后的时光,我要带着云妮走,要她陪伴着我度过,这样才算真正的不枉此生,了无遗憾!!!

想到这里,少年再也躺不住,翻身跳起,决定立刻行动,不再浪费自己宝贵生命中的一分一秒。杨风没有带多余的东西,只是将多年存下的零花钱揣入怀中,正想离开时,却又想起该拿个什么东西放在身上,以纪念父母的养育之恩,母亲的那串银色项链,还有父亲那整日携带的小小的像框,上面是年少的杨风和他母亲姜氏那甜蜜的笑容,把这两样东西带在身边的话,不就象父亲和母亲都一直陪伴着自己吗。就这样办吧,杨风下定了决心。由于两样东西都放在书房,于是一切仿如大半年的翻版,深夜中,一道黑影闪入了漆黑的走廊,赤着脚,借水轮声掩护自己的行动,拿出油壶润滑轴承,杨风闪入了书房。

火光闪起,书房的一切和大半年前比起来似乎没有丝毫改变,仅仅几个月的时光,当年少年那稚嫩的面容现在已带上了沉重,原来那仅仅只是颇为机灵的眼珠,此刻已经变得沉静而理性,仿佛已经看透了人间的点点红尘。走向书柜的最右下角,果然还在呢,那本书,杨风微微一笑,轻轻抚mo着从前视若珍宝的物品,细细地感受着粗糙的书皮摩擦掌心的那种快感,杨风却没有拿起它,时过异迁啊,心境不再,物是人非。毅然回头,杨风拿起了摆在书台上的像框,从抽屉中的首饰盒中拿出了母亲的项链,将两样物品仔细地放入怀中。少年猛地一转身,发现了那不知从何时开始便紧跟在他身后的红发管家。

烈云飞没有再倒悬在梁上来捉弄杨风,或许是真的心境不再,任何时候都带着淡淡微笑的管家脸上似乎也露出了一丝愁意。半响,烈云飞首先恢复了常态,露出原来那种天塌下来也能一口气吹起的轻佻微笑,淡蓝的眼睛却闪烁着温情,管家在心中默默对着少年许下了自己的承诺,“三月,我只要三个月的时间,在这三个月里,就当出去游玩一番吧。就算到了地狱,我也能把你拉回来,等着我,杨风!”

并没有多说些什么,烈云飞递给杨风一个包裹,显然,足智多谋的管家早已料到少年此刻心中的想法并预先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杨风感激地笑了笑,却控制不住眼眶中的泪水,面对着从小陪伴自己长大的管家,最亲的亲人之一,即使大哭一场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啊,什么矜持,骄傲,尊严,尽抛脑后,杨风只想在这个相互间感情微妙的管家身边好好地大哭一场,将心中的悲苦,忧愁,恐惧,哀伤,失望,寂寞,失落,尽附在滚滚流出的热泪中,远远地抛开它们,永远忘记。

等到杨风抬起头,管家的身影已经消失,只留下了一句话,无论无何,好好对待云妮。杨风知道烈云飞已经默许了自己想带云妮离开的心思,抹干净了脸上的泪水,用力地吸了下鼻子,杨风感觉全身都轻松了许多,紧握着管家给的小小包裹,少年离开了书房,走向另一个目标。

杨风直到到达云妮的房间门前,才开始考虑云妮愿不愿意跟他走这一问题。犹豫了一会,杨风走到花园,精心地挑选了一朵含苞欲放的玫瑰,再一次走到了女孩的门前,没有敲门就走了进去。

空无一人,女孩雅致的房间中仍然留着少女的淡淡的体香,但芳踪渺茫。杨风失落地走到房间中一张靠窗的书台边,书台上,杨风九岁时折给女孩的一个小风车在徐徐的夜风中缓缓转动着。风车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副画,惟妙惟肖地几笔勾画出了杨风的大头,下面却画了个小乌龟的身体,旁边则记着一张时间表,却是全和杨风有关的事情,什么时候起床,多少点上学,一星期该交几次作业。。。。最后写的是杨风最近努力的成果,辛苦练习魔法,没日没夜地勤奋读书,一项一项地仔细记明着,后面还画了个小小的红色心型标志。

轻轻地抚mo着那几颗小小的红心,杨风感觉自己冰冷的内心也在缓缓地变暖,冰川化为小小的冰块,又化做流水,汇成小溪,开始活跃地流淌起来。或许这就是某种价值?杨风或有所悟,但又感到十分地模糊。不过,此时的杨风心中已经不再迷茫了,大概,自己做的事情还是有意义的。那些真心关心着杨风的人啊,他们的内心会象面镜子般反映出杨风生命的意义,生存的价值吧。

半个小时后,杨风离开了女孩的房间,将那朵玫瑰放在了风车的旁边,甚至细心地将玫瑰的枝柄指向墙上那杨风的大头,来提示谁是送花的家伙。带着一丝美好的幻想和淡淡地哀愁,杨风走到了杨家堡的正门,由于杨天那不愿将自身贵族化的想法,杨家堡那偌大的正门在半夜时并没有人值班。少年心绪复杂地走到了门口,却怎样都踏不出越出门外的那一步。什么东西,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没有带走,能就这样离去吗?那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杨风真的付出了生命中的一部分去争取的东西啊。再三地犹豫,反复地下定决心,但脚步就象被魔法牵绊着一般地沉重,杨风用力地咬着牙,试图加强自己的意志力,身体却不受控制般回转了。

望着一片漆黑的堡内,杨风仔细地观察着任何一处地方,想把这的一草一木都刻进自己的脑海。最后,凝视着杨家堡的最高处,杨风朝着父母的住所呆呆看了好久。夜已经很深了吧,但父母的房间却仍未熄灯,那在窗边模糊的烛光中晃动的身影,会是自己的父亲吗?杨风痴痴地幻想着,仿佛命运的安排一般,低了低头,却看到远处的草地中,正对着杨风的窗下,一点小小的白色身影在独自徘徊着。强行压抑着自己的心情,但狂喜是压抑不了的啊,少年不顾一切没命般地飞奔了过去。。。。。。。。。。。。。

直到几十年以后,已经儿女成群的两个家伙仍会为当年到底是谁先抱住了谁而争论不已,最后总是理亏的杨风讪讪地举白旗投降,随后被老婆好好地扭上一阵耳朵。

此时的杨家堡最高处,杨天背着双手,望着深沉的夜空,英俊的面容上却全是泪水,一颗颗泪珠不受控制地涌出,任凭泪滴粘湿了衣服,尽管心已冷若冰霜,杨天依然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无声的痛哭,是否最深的悲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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