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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到半夜了，现在是该由黑暗来统治这所大公馆的时候了，刚才还通明的电灯这下却齐刷刷的死掉了，人们欢乐的笑声已经是沉默的了，不久以后大公馆里头便会传来沉沉的打鼾声。
刘氏她们几人打牌一直打到约摸十二点钟，齐少爷和她的母亲刚刚坐上轿子回城西的家去了，刘氏与各位太太不久之后也就都回房歇息去了，家中的佣人们在忙活了一天之后，在等到主子们都休息了之后也终于是可以睡去了。
在奴婢室里，一盏煤油灯惨淡地发出微弱的光亮，这一下这房子便显得更为昏暗和可怕了，不大的木房子里摆了三张木板床，左边的木板床上躺着的则是黄妈，她断断续续的发出鼾声，因为她是在厨房帮忙做饭择菜的，所以她休息的便要稍微的早一些，因此她这时便已经是睡熟了，躺在右边的人则是田嫂，她也是刚刚回来的，但她好似也已经睡着了，在门边还有一张更大一点儿的床，那是属于小如和小意那两个丫鬟的，但是自从二老爷杨安去世了之后，小意便被瑞莲叫过去陪她去了，所以现在只是小如一个人睡在这里，但是此刻的她却并未睡去，而是在痴痴地望着就快燃完的灯芯。
照理来说，她都已经是辛苦劳累一整天了，现在好不容易等到太太少爷小姐们都已经睡去了，她应该是要早一点而休息才对，但是她却不愿意早点儿睡去，因为只有在现在这些时间她才可以说是自由的，她才是属于她自己的，所以她是特别地珍惜这些时间的，她要好好的享受这些时间，绝不能轻易地放过它们，因此此时此刻的她，在等待众人都沉沉地睡去之后，她还独自一人静静地倚靠着有一点儿透风的墙壁，她在思考，她在回想。
“我来到这儿已经有八年了，过完年后，就差不多有了九年了，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才算是一个尽头，”这是她常常都会想到的事情，当然这些事情也是常常地折磨着她，八、九年也算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了，但是她却感觉这日子过得很快，过得很是平淡，竟然就这样悄悄地溜走了，当然，在这些年里头，她也是流了不知有多少的眼泪，吃了不知有多少的打骂，几乎流泪和打骂已经成为了她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但是还好，大少爷杨楚和大小姐杨晋一直都是很关心她，还记得大小姐杨晋经常与她讨论起归宿，“我的归宿到底在哪儿呢？难道我一辈子就这么让它过去了吗？”小如突然又想到这日复一日的生活，不觉有些失落，转而又开始悲叹起这单调的生活来，感到自己的明天正如这外面的黑夜一般的死寂，没有一点儿希望，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经打湿了她的眼眶。
可是，这时在她的心里出现了一种奇怪的想法，在她的脑海中也是出现了一个英俊帅气的少年，她想着想着便笑了，但是，一会儿后，她又叹息着摇了摇脑袋，显得十分的沮丧。
“唉！这都是命运呀！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她又开始用封建迷信的话来安慰自己了，“如果我的命运是跟大小姐的一样那该有多好呀！”转而她又开始幻想，她想象着自己穿上了华美的衣服，享受着家人们的疼爱，受到了少爷们的追捧，再后来呀，就来了一个英俊帅气的少爷，用了八抬大轿来将她给接走了，然后他们就一起在一个漂亮的大公馆里头，幸福快乐地生活着，无忧无虑。
“唉！这都只是我的梦呀！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我真是有一点儿痴心妄想了，”她痴痴地笑着说道，“我的归宿是永远不可能是像那样儿的，”她一想到这儿，忽的又收敛了笑容，她明白自己现在和未来都只是一个下人而已，因为她已经是被买下了，永远是不可能会有这样的归宿的，她只是希望自己能找到一个对她好的人，也许他真的很穷很穷，但是她却认为这是不要紧的，因为她能够感觉到幸福，她只要有一个人对她好就足够了。
“小如，你也早点儿睡吧！赶明儿我们还要做很多的事儿呢！”田嫂翻了一个身，微微睁开了眼，便朦朦胧胧地说道，说完，便将被子向上提了提，少顷，便又发出了沉沉的鼾声，小如也便懒洋洋地站了起来，走到桌子前，忽然黄妈那怪叫一般的鼾声从被子里冒了出来，“真是睡得这般的死！”她苦笑到，然后，她便调小一点了灯，反正这灯是没有多少了，明天就要换一个新的了，然后她又借着这更加昏暗的灯光摸索着回到自己的床上去了。
风又开始发怒了，它不顾一切猛烈地敲打着原本就破旧不堪的千疮百孔的门窗，刺骨的寒气透过一道道的细小的门缝迅速地钻了进来，屋内骤然变得冷了起来，一股寒气抽到她的柔软可爱的脸庞上，就像被刀割一样钻心的疼，她不禁打了一个寒噤，赶忙将被子裹住自己的头。
“唉！我的年纪也不算小了，只是不知道我日后到底会有一个什么样的归宿呀！”她一想到这儿，便又开始悲叹起来，忽然那一个青年的形象又一次地在她的脑海中出现了，他似乎一直在微笑地看着她，笑得很温暖很幸福，她也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念着他的名字，她也知道他是谁，一线希望在感动、温暖着她的心灵，但是当她一想到他的身份，以及自己的身份时，她便觉得他渐渐地远了远了，很快他便消失了，若隐若现、无隐无踪，只剩下她用那梦幻迷惘的眼神还在痴痴地望着那破旧不堪的屋顶，好像她能透过这屋顶望见她的梦中人似的。
“唉，算了吧！我还是睡了吧！这不过是一场梦而已，只能是想一想罢了，那是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小如叹了一口气，无精打采地说道，“那么就让这个美丽的梦随风而逝吧，我们之间的命运一定是不同的，所以我们的归宿也终究是不会一样的，”“命运”这两个字不住地鞭打她的心，她又恋恋不舍地望了望四周，然后便拉了拉棉被，她的整个身子也就缩进棉被里去了，不一会儿，她突然地在被窝里低声哭泣起来，她的声音很低，或许是因为她害怕会惊醒了别人，亦或许是害怕惊灭了这原本就微弱黯淡的灯光，现在就只可以听到风在屋外高声地叹息着，好像就再也不会停下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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