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小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由年纪近六十的婆婆抚养长大。
无论村里人怎么嘲笑他是个野种,婆婆始终对他关爱备至。有好吃的尽往他碗里塞,连家里唯一件布衣裳也给他改做袍子,自己却穿着粗麻编的衣服。
尽管那袍子如今已洗得发白,可他知道婆婆的心意……
婆婆从来没对他发过火,更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的火,眼里的怒火似乎要喷出来似的。
“高尚的品德,哪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不能偷盗?连肚子饿也不行吗?”
小男孩喃喃自语。婆婆那时教训的话语一句句流过脑海,那些声音激动得有些颤抖,显然恼怒至极。
“天生听婆婆的话,天生要有高尚的品德,天生也不会偷盗。”
这名叫杨天生的小男孩摇了摇头,很用力,象是下了决心,又象是在鼓励自己。
“可……这些供品,这……肥鸡,咕嘟——(吞口水),是无人的东西啊,供主也不会再拿回去了,更何况……山神爷爷吃的是香味,不会真的是吃肉啊,这样白白浪费在这里,不如饱一下天生的肚子……”
“恩,啊,山神爷爷!”
想到这,他猛然一下顿住,惶恐的后退了一步,明亮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害怕的抬头,望着面目有些狰狞的山神像。
他隐隐知道慈祥的婆婆为什么发火,而且是这么大的怒火了。
“难道……难道……”
“难道是婆婆……认为……山神爷爷还没吃,天生就抢着先吃了?”
“恩恩……,一定是这样,一定没错。”他连连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扑通”一下跪了下来,恭敬向山神像拜了几拜,口中喃喃念道:“山神爷爷,山神爷爷,天生嘴馋,天生肚子饿,天生是个坏小孩,天生不该在爷爷前先吃,求山神爷爷原谅。要不……”
“要是山神爷爷不原谅,那就请山神爷爷惩罚天生,狠狠的惩罚……”
“恩……把天生今天的晚饭吃了,恩,明天一天的饭吃了也行,要是还不够,恩……后天……后天……”
他突然想起自己如果后天也不吃饭,还能不能走路也是个问题,而且很是不愿付出这许多饭食。
毕竟一餐几根干干没油的野菜,一大碗热腾腾的番薯饭,对他太重要,诱惑也实在是太大了。而且这还是婆婆故意让他吃大份的结果。
这计较吃食的当儿,他倒忘了自己说的,山神爷爷只吃香气的习惯了。
歪头想了想,竖食指挠了挠头。
他决定下来,又拜了几拜,虔诚祷道:“山神爷爷,只要您不连带着惩罚婆婆,爷爷您就把天生的饭都吃了吧,天生以后……所有的饭都行。”
刚才他突然想起关于神灵的传说,据说惹怒了神灵,常常一家子都会跟着遭难的,不由担心起婆婆来,最喜欢的早饭晚饭也忘了。
祷告完,又拜了拜,然后静静跪着,等山神爷爷先吃。
“咕咕……咕咕……”
早已饥饿之极的肚子大声叫唤。
“别吵,别吵,烦着呢!”
小天生气鼓鼓的,恼怒的瞪了一眼自己的肚子,把束腹的腰带又紧了紧。尽管腰带已经很紧了。想了想,又一手紧紧的按在肚子上,让自己肚子更充实一点。
小小的庙堂里静悄悄的,那抹斜斜黄黄的阳光照在小男孩身上,映出了一个小小的,蜷缩在一起的小阴影。
等了好一会,只觉得那肥鸡实在是太香了,香味越来越浓,一股劲的直往他鼻孔里钻,心里痒痒的,似乎有好多的虫子在爬。
他的小脑袋也不知摇晃了多少回,努力一次次晃掉脑中的诱惑,小嘴抿得紧紧的,鼻子更是小心翼翼,努力控制着自己的鼻翼,不敢让它有太大的耸动,细细的呼吸,唯恐吸入更多的香气。
他认定,这些香气,是山神爷爷的食物,是山神爷爷应该先吃的。
又等了一会,他实在是忍不住了。毕竟这肚饿遇见美食,还是近在眼前的美食,诱惑可比外面强了太多太多了。
抬头望了望山神像,小声弱弱的问道:“山神爷爷,您吃好了吗?”
山神像静静的,板着一副僵硬石头脸孔。
“山神爷爷,您吃过了吗?”他把声音又提高了点,唯恐山神爷爷吃得高兴,听不见。又唯恐山神爷爷吃完舒心,一下又睡着了。
毕竟,吃了个饱肚圆,再美美睡上一觉,这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他以为山神会象他一样呢。
又问了几声,同样是毫无回答。
“恩,山神爷爷一定是吃好了,山神爷爷的嘴巴那么大,一口就可以把整只肥鸡吞了,恩恩,肥鸡……咕嘟——咕嘟——(口水声),好……肥……好香……”
他心中兴奋,一下从地上跃起,两只瘦瘦的小手张开,向案上油黄发亮的肥鸡抓去。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肥鸡弯卷的头一下竖立了起来,竖得高高的,左右转动,睁鸡眼向他瞧了瞧,又倒了下去。
“呃……这……怎么回事?”
小天生吓了一大跳,两只小手悬在半空。
“咕咕……咕咕……”
饿得快要贴背的肚子大声叫喊。
“不管了,管它会动不会动,反正它就是一只鸡,肥美滑嫩的香鸡,咕嘟——(口水声),呵呵,吃进肚子一定很爽很舒服……”
双手五指分开,急急向青瓷海碗里的肥鸡抓去。
肥鸡头更快的竖起,鸡眼睁开,赤裸的双翅一抖,一下从海碗里跳了出来,落在桌案上。
不满的瞪了他一眼,转过身来,鸡屁股向他高高撅起,恶意的扭了几扭,一蹦一跳的向远处逃去。
太嚣张了,这鸡屁股扭的,明显是在放屁嘛。
“呃……鸡屁?啊……向我放鸡屁!你……死鸡!”
“死鸡!臭鸡!给小爷站住!别跑!”
小天生怒火冲天,眼睛瞪得溜圆,大声叫骂着,急急向光鸡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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