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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田氏行权设奸计(1 / 2)

这日中午,队伍奔驰到了沙州。接着往下走,就要往北转,向伊州而去,则要取道矟竿道,全长七百多里。其中从沙州到苦水这一段共计五百多里,均是直线,看着像一根竹竿一样直,所以叫矟竿道,只有从苦水到伊州二百多里的路,才向西北转向。

午间在沙州驿馆用过膳,田校尉和刘副尉、康老儿讨论下一步行程。若午后行路,去下一处驿站土窑子,有八十一里,一路皆是沙碛碎石,颇费马力,若天黑走不到驿站,那么在哪里投宿呢?都是荒郊野地的。

索性下午就不行路了,休整一下,早些歇息,明日寅时起程,晨星下赶路,争取在日落时赶到沙州往北的第二处驿站青墩峡,距此一百八十八里。三人商量半天,只得这样了。于是刘副尉带着众兵丁整理车辆辎重,检查马匹,备好水粮。

田校尉闲下来,心却活动起来。左右也无事,他倒想出去走走。他叫了一个驿站的士卒,带他到附近走走。驿站旁边就是甘泉水,是天山之雪融化而成河。甘泉水旁边芦苇、红柳、胡杨丛生,此时已是冬天,芦苇虽已枯黄,但连绵几十里,看上去仍是一派蔚然风气。田校尉跟着驿站士卒在芦苇荡之间穿行,突然间竟有一只野兔从脚边上跑过,着实把他吓了跳。

“这地界还有野物儿?”田校尉问士卒。

“可多着呢。野兔、野鸡、野黄羊,这里草多,自然养得住这些野物儿。可惜我们长官不我们擅自出行,不然,来打打猎,也是有趣呢。”

正说着,一只雉鸡从草丛里窜出来,忽然见着田校尉二人,惊着了,连跑带飞地向甘泉水上跑去,但身子太胖,跑得并不快。

“快追!”田校尉喊道,两人朝雉鸡追去,直追到河边。那鸡在河水冰面上跑着,田校尉也跑上冰面。

“不要再追了,校尉大人!”

田校尉跑得忘情,已是跑到了冰面几丈远处,突然觉得脚下冰面松动,“吱吱嘎嘎”地就要裂开,幸亏那驿站士卒喊得及时,田校尉忙退回来,回到了岸边。

“这冰未曾冻结实?”田校尉站了片刻,喘息方定,心跳不止,着实吓着了。

“是了,看着河面是结上了冰,其实薄得很。总要十天过后才能冻结实。我们天天还开冰取水呢。”士卒说道,“幸而你未跑远,不然就落进水了。去年就是这样,我们有两个人掉进水的,淹死了。”

“噢,倒是凶险啊。”田校尉叹口气,掉进这河里,就能淹死人!他吓得心有余悸,但又转念一想——如果掉进去的是他恨得牙痒痒的那个人呢?他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兴冲冲地来到米司分的屋里,那胖子又卧在棉被里了,跟平时一样,但凡有时间就睡觉。田校尉把米司分拉起来,说道:“时机来了。”

“什么时机?”米司分懵懵懂懂地问道。

“让你当上真正的国君!”田校尉道,看着米司分还没明白,他又说道:“如果阿什玉死了,你不就是米国的世子了?”

米司分摇摇头,“阿什玉脚上才有烙的‘米’字。我哪里有呢?”

“蠢材!一个烙上的字,我也给你烙一个!反正你们当年同到长安的那两个米国人,都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嘛。阿什玉死了,你脚上也有字,谁不把你当真质子呢?再说,听说你们米国国君病重了,他能想那么多吗?包准一回去就把王位让给你了。”

米司分听了,仍是一脸的木然,他对当国君并没有兴趣。

“我和阿什玉,这么多年了,像亲兄弟一样,我哪能害他呢?”

“天生的奴才!”田校尉不屑地骂道,“你信不信,我马上把你们假冒质子的事告诉驿站的长官,他们肯定立时把你们送到驻扎在前面的豆卢军!那时节,或是送回长安受审,或是就地正法!你们这可是欺君罔上的大罪!你几个脑袋够砍的?还想着吃香的喝辣的,这么多人前呼后拥地伺候着你!做梦!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扶不起来的阿斗!”

米司分听了,头上又冒出细汗来,平生第一次,他面临艰难的抉择。田校尉看着这个平庸的胖子,知道他是畏死的,但一时间让他背叛同甘共苦二十多年的主子兼兄弟,他一时难以决断。于是田校尉又继续煽风点火:“你道这米家给了你多大的恩惠?人家让你当质子,你知道质子是什么?就是住着深宅大院,穿着绫罗绸缎,娶着三妻四妾,享着齐人之福?你还在梦中吧!所谓质子,就是人质。如果两国交恶,那最危险的就是质子!如果米国有什么不臣之举,那大唐先把你杀了祭旗,然后征讨米国去。你不过是人家的一个替死鬼,你还感恩戴德呢。”

米司分的脸上抽搐了几下,看得出来,他的内心有了些转变——诚然,他是一个老实人,但一个没有主见的老实人,有时候比一个有主见、有立场的狡猾的人更可怕可悲,因为他不明是非,更容易被人利用。

田校尉接着说服:“走了这些日子,你不想你那几个侍妾吗?”

“想……”米司分眼圈红了,讷讷地说,“走的时候,棠烟有身子了,苦求我把她带上。但是走得急,带着也不便……”

“你看看,这不是骨肉分离吗?你若当上米司国君,噢,即便不是国君,是个世子,你也可以请求大唐将你的侍妾和孩子送到米国。你若还回去做奴才,你这辈子别想再见她们了!”

米司分抬起头看着田校尉,田校尉说的这些话,他从来没有想过,以他单纯的思想,是没有瞻前顾后的“远见”的,但是此刻,有一个人为他“设身处地”地谋划,“贴心贴肺”地着想,他的感情在迅速地偏移。朝思暮想的棠烟,未出世的骨肉,二十年来享受惯了的锦衣玉食的日子,这一切慢慢地压过了阿什玉的分量。其实从出长安的那一刻起,他就隐隐地感到浑身地不爽,满腹地不安,开始他以为是因为供给短缺,山川险恶所致,后来他才悟出来:因为每离米国近一步,他就离他奴才的身份近了一步!回归米国,就是回归他奴才的本位。回到米国,一切尊荣与安逸都不再属于他了!这就是他不爽与不安的根源。开始,他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怎么可以这么想呢?从懂事起他就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奴才、奴才,还是奴才!妈妈是这么告诉他,告诫他的,妈妈怕他假戏真做,弄假成真,所以早早地告诉了他,让他安身立命,不得有非分之想。他很听话,他从没有僭越之心,在骨子里,从来都是把阿什玉当主子,自己是奴才。尽管别人尊他为世子或质子,他只当那是一个称呼,从来没有取而代之的心。但是,从离开长安那一刻起,他的心不安起来,他知道他要与二十年来习惯了的生活告别了!这种生活深深地溶于血肉,贯穿于气息,一旦告别,一旦改变,他每一根毛孔都不再适应了。他有些恨被当做“质子”的替身,恨被人利用和摆布。从无到无易,从有到无难。有些东西,从始至终都没有拥有过,不会遗憾,一但得到了又失去,让人怎么甘心?人人都觉得他粗率,或者愚笨,但他也有他的心思,这是别人能体会到的吗?这一刻,有人替他把心里的想法都说了出来,怎会不在心里产生共鸣?阿什玉没有理解他的内心,田校尉却洞若观火,米司分又怎能不被触动?

他咬紧牙关,向田校尉点点头,艰难地说道:“我听你的。”

田校尉带着米司分来到阿什玉的寝室,阿什玉正和归年一起研究琵琶曲谱,归年见是田校尉来了,忙退了出去。达达却仍站在何什玉旁边。

“阿副将好有雅兴!”田校尉竟堆下笑来,让人颇觉意外。阿什玉冷冷地看着他,并没有接过话。

“阿副将还在生我的气吧?”田校尉不介意别人的冷漠,自顾自又说下去,“其实我也是为米大将军的安危着想,才把你们隔离这几日。我这差事也难办啊。你们也都看见了,这一路上,死的死,病的病,我一点考虑不周,就有性命之虞!不知回去时,还能带回多少人啊!”

田校尉说着,竟无限感伤起来:“当家人,恶水缸!管得多了,自然招怨。”

阿什玉见田校尉说得恳切,也不便再冷眼旁观,敷衍说道:“公道自在人心,下面有人抱怨也难免。你也不必太委屈,他日回到长安,朝廷自然体恤你的辛苦,论功封赏。”

“你看看,还是阿副将说的在理!”田校尉破涕为笑,“我今天来,就是来赔个情的——以后还要多依仗米大将军和阿副将呢。我请两位去打猎,松乏松乏,寻个开心,可好?”

“这……”阿什玉倒没想到田校尉会来这一出,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答。

“走吧,米大将军都同意了的。”田校尉怂恿,米司分跟着忙不迭地点头,脸上的肥肉都颤起来。

阿什玉看着米司分有点不解,不知这胖子何时归了田校尉帐下。

“这米大将军都答应了,阿副将还不许吗?不就打个猎吗?”田校尉有些不屑了。

再推辞就不合时宜了。阿副将吩咐达达,“去把我行囊里的弓箭拿出来。”

达达把弓箭找出来,说道:“阿大人,把我也带上吧。”

“你去干什么?”田校尉斥道:“这不是小孩子的把戏,你能拉弓还是放箭?”

“让他去吧。小孩子也可以长长见识。”

阿什玉替达达求情,田校尉找不出理由回绝,只得皱皱眉答应了。

田校尉带着两个士卒,和米司分、阿什玉、达达一行人来到甘泉水边,在芦苇荡里行进,果然发现了野兔窝子,顿时有了信心。走了一箭地,草窝子里飞出两只雉鸡,阿什玉拉弓放箭,立时射下了一只,众人齐声叫好。田校尉等人见了也手痒,叫上两个士卒去追另外一只雉鸡。这边只剩下了米司分、阿什玉、达达三人。

芦苇荡里人迹罕至,因些野物儿极多。不消一个时辰,阿什玉就打到了四只兔子,三只雉鸡,喜得三人眉开眼笑,都说晚饭有肉吃了。这时天色渐渐暗下来,阿什玉有些想回去了,米司分却说:“僧多粥少,就这点东西,够谁吃呢?不如再打几只,也好回去大家享用。”

达达也舍不得就走——正在兴头上呢。

“好,再打三只便罢了。”阿什玉应承道。

正在此时,一只雉鸡在十几丈远的地方惊飞起来,阿什玉举箭就射,不偏不倚就射中了,那鸡扑楞扑楞落进芦苇丛中,达达就要去捡,米司分拦住了,“看你手里拿满了,让我去追!”

米司分寻着雉鸡而去。一会儿身子就隐在芦苇丛中。须臾,只见那鸡却从草丛里飞了出来,一下子落到河面上。

“快去捡啊。”达达喊道,就要朝河上跑去。

“我来捡,万一没有射死,正好补一箭。”阿什玉拦住了达达,自己朝冰面上跑去,才跑了几步路,突然冰面乍裂,他一下子落进了冰里。达达见了,急得六神无主,大叫大喊,“阿大人落进水里了,快来救人,米大人,你快来!”

米司分从芦苇丛中跑出来,见了阿什玉落水,也是急得惊慌失措,忙喊道:“我这就去找人,找兵丁来救你,你们别急!”说完慌慌张张地跑去了。

达达不知如何是好,急得哭起来,看着阿什玉在冰水里一沉一浮的,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就要跑过去拉他。刚走了两步,脚下 的冰面也裂开了,幸而他反应快,忙退了回去。那边阿什玉看见了,拚命地吼道:“你不要过来,你来也是送死。”慌乱中,他扒住了冰面的边缘,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不做挣扎,勉强维持着平衡,方没有再继续沉下去。

达达在岸边急得痛哭,左等米司分也不来,右等也不来,眼见着时间一点点流逝。阿什玉已经冻得没有知觉,手也僵硬了,渐渐地抓不住冰面,只靠着腋窝架在冰面上。

达达环顾四周,没有一个人影,只在岸边有一颗胡杨树,一根树枝向水面探去。他急中生智,把身上的腰带,绑腿都解下来,结成一条绳子,恰好有几丈长,一头系在树枝上,一头向阿什玉扔过去,扔了几次方扔到阿什玉跟前。但阿什玉手已经冻僵了,抓不住绳子。达达见了,也不顾了性命,趴到冰面,抓着绳子匍匐着朝阿什玉爬去,好在他体重轻,又是趴着的,冰面一时间倒没有塌陷。

终于爬到了阿什玉身边,达达把绳子系在阿什玉手腕上,拚尽全身力气,把阿什玉拉出了冰水,慌乱挣扎中,自己却落进了水里。

“达达,”阿什玉牙齿战栗着喊道,“你快来抱着我,我们都抓住这根绳子,一时还沉不下去。”

“阿大人,你快拽着绳子爬走,这绳子经不住两个人!”达达在水里沉沉浮浮,不停地挣扎。

阿什玉不忍自己逃生,另外也实在没有力气去拽绳子,他的棉衣都浸透了水,变得沉重无比。阿什玉几乎绝望,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在冰水里呆等太久,身体的温度几尽丧失,生命力也逐渐薄弱。

正在这时,岸边有灯火晃动,有人不断地喊道:“阿副将,你在哪儿?” ,“阿副将,你在哪儿?”

终于等来救援了!阿什玉清醒了一些,凝聚全身的力气喊道:“在这儿……在这儿……”

提着灯火的人终于走到了跟前,是两个人,一个是木大伏,另一个似乎是驿站的士兵。他们发现了河水里的阿什玉,急切想奔来施救,但又无法靠近,一时情急。那个士兵突然想起来:“前面胡杨树上架着一把梯子,是我们为了掏鸟蛋留下的,我去取来!”

那士兵须臾间把梯子取了来,搁到冰面上:“我这头抓着梯子,你顺着梯子爬到他身边,把他拉回来!”

木大伏依言爬过去,总算够着了阿什玉的胳膊,就要拉他,却听阿什玉气息微弱但又无比坚定地说:“先救达达,先救达达!”

木大伏吃了一惊——达达也落水了?人在哪里呢?眼前只有阿什玉啊!不管那么多了,先把阿什玉拉上岸再说,总没有放着眼前的人不救的理吧。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阿什玉拽到了岸边,让那个士兵先把阿什玉背回驿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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