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奶奶一直有心血管问题，我停好车直奔前台，问心内科有没有收这样两个急诊患者。
还算顺利，护士看我一头汗诚惶诚恐的模样，用最快的速度，打了一堆电话和邻桌讲了三个笑话还吃了一半盒饭，在半个小时后让我找到了病房。
夜已深了，医院开始清退家属。
我独自逆流而上，看着每一个离院家属脸上那种轻松和焦虑混合的神情，默默祈祷爷爷奶奶病情别太严重。
可是，很不幸，他们都在ICU。
等医生来的当口，我趴在窗玻璃上，望着他们插满管子的躯体。不晓得为什么，良的身影又浮上了心头。他说的那一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开始像锯子一样，慢慢切割着我的心。
哪句话？
——我想知道为了别人的幸福，你会做到什么程度。
良，我从未像此刻这样，深爱你，又痛恨你！
你把所有的事情，都算得准准的。
在唐朝的时候，良两次劝我留，两次轰我走。
现在回想，都是因为他知道我hold不住全场，也知道我的“多管闲事”必然会给自己惹来弥天大祸。
最后一次留我，是他已经知道了我家里的剧变吧？
事实确实如此。
因为我的一念之差，自己功力尽废，良的千年道行白费，我爸爸妈妈失踪，爷爷奶奶性命堪虞。
陪着爷爷奶奶的，是一个爸妈请来照料他们的护工。护工告诉我，住院费是他垫付的，要还给他了。我想到手里的存折，大概也就能够支付之前这几天的费用。
从明天开始，我要自己想办法找钱。
一下子排山倒海般的问题摆在我的眼前。连哭都没有时间。
终于等到医生，我进入病房，轻轻握住爷爷奶奶的手。
奶奶还在昏睡，爷爷听到我的声音，眼睛睁开一条缝。
我摸着他干瘦的手，摇一摇，内心无比的酸楚。
爷爷看见我，微微一笑，说，“好。”
就这一个字，然后又疲倦的闭起眼睛。
“爷爷对不起。”我恨不得跪下来，跪在二老床前。
爷爷再次睁开眼睛，捏一捏我的手，浑浊的眼睛里满满都是爱。
一丝丝的怨责都没有。
好。就是我回来了，好。有一个平安的，就是好。
他很疲倦的再次闭起眼睛，我咬住下唇，难过吞回肚子里。
把他的手放进被单，我又吻了吻奶奶的脸。
走出ICU，医生告诉我，他们两个人是一式一样的中风，奶奶比爷爷更严重，醒得来也是废人，醒不来的话就……
我想一想，说道，“多少钱，我都要给他们治下去。”
医生看着我，“那是一定的，所有家属都会这么说。不过……”
我平静地回答，“没有不过。实在留不住的时候，再说。”
医生点点头，“难得你还算理智。”
我转头回家。时间不等人，我没法子磨蹭，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手机没了，明天得买一个应急。
我打开电脑，找到学校学生邮箱，编写一个电邮群发：“本人哲学系三年级学生，熟谙中文、哲学、历史；急需用钱，除了不可以代考之外，所有文科院案头作业皆可代劳。毕业论文，4000元／万字；普通论文，2000元／万字；其他小作业私聊。回复邮件即可。”
跟着把家里里里外外打扫了一番。
夜深了，万籁俱寂，只有楼下巷弄里偶尔传来一点点人声狗吠。
这安静里，拖着地，擦着桌子，我的手很稳定，心也很稳定。
随着琐碎的小劳动，家里的一切开始变得晶亮。我的头脑也更清晰。
冷静。逻辑。顺序。
埋怨或是后悔什么的，留待日后再说。虽然我武功尽废，那种能在纷乱中迅速理出头绪的习惯还是保留着的。
打扫完卫生，我先去淘宝上做了一个店铺申请，然后把自己衣柜里所有的衣服拿出来，挑出比较新的和好看的，拍照，一张张上传到电脑。
还没忘记先铺了一个好看的毛毯做底，旁边再摆几个饰品。
然后我睡觉了。最幸运是还有房子可以住，不至于留宿街头。
睡得不熟，天亮就醒，肚子饿的排山倒海一般。
洗漱完，又吃一个方便面，我骑车出门去陈婆家。
一路上，我望着青葱的树梢，漫无目的的想：早知道这么缺钱，真该顺一幅吴道子的画回来啊！不行……这个鉴定工作太复杂，说不定还要给自己惹来无妄之灾。应该拿玉器，或是珠宝，草，偏偏我那会儿又是个男的，身上就一身布衣，还被我扔在了火车站的垃圾箱，要是有个金银首饰什么的又好办一点。
这样胡思乱想着，不多时，陈婆家到了。
还是那红砖房，还是那一亩二分青葱小菜园。我十多天前刚来过告别，今天再看见的时候，不知为什么觉得不大对头了。
那菜园，像是有些日子没人照料了，烈日下，菜叶枯黄、垂头丧气的。
卧槽我心里一紧。
不要连陈婆也出事了？！
扔下自行车我就去拍门，“陈奶奶！陈奶奶！”
不过出乎我意外的是，门很快就开了。
站在门口的，可不就是我熟悉的陈婆？
虽然才分别了没几天，可是自打我回来，一路都没有和亲人说上话，和病中的爷爷也不过是一字之缘。所以见到她，格外亲切，差点没忍住扑倒她怀里。
可是，我还是忍住了。
不对，不是忍住了，是刹车一样，刹住了。
为什么刹住了？
因为陈婆的脸上，有一种很怪的神情，让我心头一个突地。
就是那个爱恨交织的神情。像是预料到我会来，也预料到我找她是做什么。有期待中的微笑，甚至还有期待中的洋洋得意。很久很久不曾有的那个既像是深爱、又像是彼此痛恨的感觉，又来了！
还记得吗？
我和公孙佳人第一次在雪地里见面，也是这样！
所以不仅没有扑到她怀里，相反，我还往后退了一小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