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蓬嗙嗙,我甩开铜勾,继续前行。
终于有个称头点的人出来了。
此人身高八尺,虎眼圆瞪,再多点络腮胡子,就是活脱脱张飞他祖宗。只见他怒吼一声,“放肆!”举拳便砸将上来。
我迅速闪开。妈的,我还真怕力量型选手。脚下有一把被我自己甩飞的铜勾,我一眼瞥到,以脚背勾起,反执铜勾,将勾柄对牢张飞爷爷肋下刺去。
力量型,一般速度很慢。
他大拳未到,我真气已自铜勾传递至他笑穴无疑。僵持数秒后,就见他吱哇怪叫,笑到抽风一般,身躯也逐渐瘫软。
一直到这个时候,才有人从里屋出来,面孔煞白。
“这位姑娘!你究竟……”
远看这面孔煞白的人,服饰却十分考究,腰带坠玉,织锦深衣。
我一见他,倒是立刻吁口气,扔下铜勾,走近两步,恭恭敬敬行下礼去。
秦伯赢开。非他莫属。
这个人对我的先兵后礼大惑不解,犹犹豫豫,“姑娘……你究竟何许人也?可知硬闯我伯府罪该当诛?”
凑近看,他方才三十来岁,文弱白净的简直不像嬴姓子嗣。
但我知道他的来龙去脉。
当下不做回答,只当头一连串问道,“嬴叵何人?曲灵何人?嬴夏何人?牧原何人?”
他脸色登时大变,如遭雷震!
就在他发呆的时间里,所有那些被我击退的侍卫们,再次涌上来,手持铜勾形成包围圈,矛头纷纷指向圈子正中的我。
我傲然俏丽,纹风不动。
经过一路奔波,恐怕我的样子已是风尘仆仆。嬴叵馈赠我的雪色锦缎衣裳恰恰在暮色中更显莹亮,在一群狼狈的铜勾侍卫映衬下,显得尤其格格不入。
被我小念头直接打到的几个人,犹自痛不可当的时不时揉一下伤处;还有几个人慌乱中扶起张飞爷爷,同仇敌忾,一致把怒气对准我。若不是因为太吃不准我路数不敢冒冒然动手,我看我身上早就多了十几个洞了。
那人却还在发怵,痴痴呆呆。
这,真的就是秦伯赢开——未来的秦襄公么?!
史书记载,周平王迁都洛邑也即洛阳,称为东周。当周平王把首都东迁的时候,秦襄公率领秦兵参加了诸侯护送的队伍。周平王为了酬谢秦襄公,将秦襄公册封为伯爵。同时,还给秦襄公开了张空头支票——“戎无道、侵伐我丰岐之地、秦能逐戎、即有其地。”意思是,姜戎占领的周朝王室直属领地,只要秦国能夺回来,这些土地就算是秦国的领地。
秦襄公回去后,立刻加强军备,准备从姜戎银行家手里兑现这张空头支票。“备其甲兵,以讨姜戎。”但是,姜戎银行家并不好对付,直到四年以后,秦国才“伐戎而至岐”。秦襄公就在这次东征中死去。继位的秦文公又退回到秦的西垂故地。又过了三年,秦文公率兵七百“东猎”。当时,秦国人仍然过着半农半牧的生活,所谓“东猎”,就是一边打仗一边迁移。这次“东猎”进行了将进一年,秦国终于将领地扩大到现在的陕西省眉县。秦文公开始在渭河边修筑城市。秦国人过上了定居农业的生活。在其后的五十年中,秦国的土地没有再扩大。但是,这五十年间却奠定了秦国的基础。
正如我之前描绘的那样,古代的关中不像后世植被稀疏,而是森林茂密,河流纵横的乐土。“沽舟泛泛,渔艇悠悠,黑鳗赤鲤,浮沉于绿水之中;白鹭青鸟,出没于烟波之上。”秦国人在这片土地上种植五谷、饲养六畜,衣食丰足。没有跟随周平王东迁的周朝余民不愿意做姜戎的奴隶,纷纷前来投奔秦国。
秦国的实力一天天增强,他们一边养精蓄锐,一边不断的征讨散居在秦国四周的姜戎部落。
秦国人对姜戎的态度只有一个字“打”!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用秦国的剑为秦国的犁开辟土地。
在这一段历史里面,有两个巨大的疑点地方我没想明白。
哪两个巨大的疑点?
其一,秦襄公究竟立了什么大功,以至于让周平王提升爵位、还开出如此惊人的“空头支票”?!“秦能逐戎、即有其地”,这和成吉思汗和哲别的故事一样:你就如哲别(弓箭)一样射出去,射到哪里,哪里就是我们的疆土!要说立功,护卫天子的还有郑、晋诸国,为何天子独独对秦另眼相看呢?!
其二,“空头支票”里说的明明是“逐戎”。姜戎,我此前文中已经叙述的十分明白。他们主要分布在华夏中国的西面、北面。凭什么秦却“东猎”?!
这两个巨大的疑点,如有机会,我一定要搞清楚。
但不管怎么看——抛开那些疑点——秦国的繁荣昌盛,就是从秦襄公赢开开始的!!!
谋略、手腕、野心!都是!!!
后面应该发生的一切一切,都和我现在看到的、想到的、猜到的所有事情不符!!!
如果不符,必然是我需要做些什么。关于这个问题,我已经不做他想。
所以,我才会急匆匆赶来面见秦伯。
当下,对着痴痴呆呆的秦伯赢开,我轻轻说道,“尊驾胞妹——赢缪,风华正茂,却甘愿远嫁姜戎,此生与亲人不得相见;尊驾长兄——赢世,英勇无敌,为戎所患,被阴谋设计俘虏,至今关押在姜戎;尊驾二兄——赢叵,深谋远虑,让位于你,甘愿退居商贾之流,只为免除国家之近忧远虑。偏偏是你,秦伯赢开,依旧如此懦弱!”
“你……你……你……”他听得涔涔汗出,面如土色,一屁股跌坐到石阶之上。
我为何什么都知道?
嘿,其实也是蒙的。
不过见他这副模样,我又好笑又好气,“你自己懦弱,兵力也懦弱,治国也懦弱,自城门到此处,竟任我一介女子长驱直入,无人出声盘查,更无人能够阻拦?!”
张飞爷爷终于缓过劲来,大叫:“主公!”继而命令众侍卫,“还不快将此女拿下!”
我仍旧不避不闪,岿然不动,双目凝视他的主公——那个坐在石阶上的秦伯嬴开。
眼看铜勾就要沾衣,千钧一发的当儿,嬴开的神魂总算回到人间,手一挥,颤悠悠道,“退下……你们都……退下……”
动作停。张飞爷爷又急又惑,吼道,“主公?”
嬴开扶着一个侍卫的手站起来,声音坚定了一些,“道晏,退下。大家都退下。”
所有铜勾此时方从我身旁撤离。咿,险过剃头。纵然我不怕厮斗,但难得穿件华丽衣裳,万一被扯出破洞,也恐怕有碍观瞻。
张飞爷爷道晏犹自不甘心,“主公,看我将此女生擒!”
嬴开没有理会他,却向我走近,唱个喏,“赢开已猜得姑娘身份。”
哦?
“姑娘名讳可是琴弹?”
我点点头,盈盈还礼。
他自嘲地一笑,“卫侯说琴弹姑娘不日到境,并说姑娘’钟灵毓秀,博古通今,恍若神仙中人’,在下近日时刻预备恭迎大驾——没想到,姑娘……咳……姑娘竟……”
竟像个野人般打了进来。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又兀自喃喃道,“姑娘教训的是……我英勇不及大哥嬴世,智谋远输二哥嬴叵,他二人却执意要让伯位于我;小妹嬴缪,本是父亲在世时的掌中明珠,前年也已被我远嫁姜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