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突厥阵营安静下来。一别四年——其实在我看不过一别数天的美女将军，在众军的夹路拍马上前。不晓得为什么，虽然她依旧一身戎装英气勃勃，但比之四年前，她脸上的疲倦之态更盛。
曲灵的出现既让我感到懊恼，同时又让我感到高兴——故人啊。
兀都上前行礼道，“将军……”
曲灵没有等他往下说，就挥一挥手，轻描淡写道，“我知道了。”
说罢扬起头，十分不耐烦的冲掘突道，“你们还不过来？”
姬掘突、姬成和我，尽皆愕然。
什么？
她见我们有点发傻，更不耐烦，“还不快过来？事情没办好，还惹得兀都勇士误会！”
相隔太远，我看不清她的眼神，但内心渐渐明白。
虽然她只是瞟了我们一眼，但还是认出我了。
并，预备救我们于水火之中。
掘突兄弟却不明就里，仍傻傻杵在原地；准确的说，我看他们根本就没想到曲灵是个女子，一时间懵懵然不知该如何应对。
当下只得我走上前，应道，“是，将军。”
旋即转身对掘突挤挤眼，道，“走吧，莫让将军久等。”
掘突回过神来，哦一声。
我暗自好笑，领着他们兄弟俩走下山坡，会合在曲灵身侧。
兀都终于拜别，率军离去。我瞥到道未的背影。这厮战战兢兢，频频回头却不敢与我对视。
直至他们走远，曲灵才认认真真看我一眼，道，“每次都能和姑娘重逢在很意外的地方。”
掘突继续愕然，“你们认识？”
我盈盈拜谢，“多谢将军帮忙。”
掘突似乎到现在才敢肯定她就是曲灵，赶紧行礼，“掘突得见将军，荣幸之至。更蒙将军为我等解围，多谢多谢。”
曲灵恢复那戾戾的神情，斜他一眼，“我可不是为你解围。”
掘突倒也不以为杵，嘿嘿一笑。
我忍不住多问一句，“听说将军刚从犬丘回来？”
曲灵泫然欲泣，眼神茫然，“我的队伍完啦！这次偷袭秦邑，本来集中了我和孛丁各自一半的兵力，自以为成竹在胸；更何况，对于守城的秦世，我们也都了然于胸。岂料这次秦军不仅人数多我们一倍，且个个骁勇善战，无论我和孛丁的队伍打到哪里，都会被他们切断后路，一不小心更会全军覆没。唉，今次我本不欲上阵，上阵后也心存歉疚——毕竟嬴世嬴开，一个是我曾经的大哥，另一个则是小弟——谁知道他们全然不念旧情，把我的队伍打得七零八落……”
我把手轻轻按上她手背。
看来秦伯嬴开果然活学活用了“分兵制”和“牵制法”。若曲灵知道今日的失败，竟是源于我的补雀表演，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她叹口气，苦笑，“……我也知道那是非分之想！已经两军对垒，怎可期待对方手下留情。是我糊涂！说到底，我本就不应打仗！”
一时间我们都沉默下来。
过一会儿她问道，“不过，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们想去丰镐，路经此地。说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实在好奇，遥指牧场方向，“这一片地域，包括牧场，不是秦境吗？怎么如今牧场被废弃，你们进进出出如入无人之境？”
曲灵斜觑着我，吃惊无比，“这都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姑娘如今才知道么？”
“呃……”我一时纠结是否把自己的洞中奇遇和盘托出，她却挥挥手，一脸无所谓，“可能你不在秦境！去问赢叵吧！哼！他们做的好生意！”
过一会儿，又补充道，“我讨厌战争，讨厌男人，讨厌打打杀杀尔虞我诈，讨厌拿亲情友情爱情做交换条件！”
不知为什么，我对她，也有嬴夏对我的那种天生信任感，不由脱口而出道，“那就别打了，回家陪赢耳与赢夏吧！
她还未来得及回答，又一个随从快步跑过来，同她咬一咬耳朵。只见她娥眉倒竖，怒喝道，“什么？！岂有此理！可有通知孛丁将军？”
随从点点头。
曲灵似乎忘记了我们的存在，素手一挥，“拔营！”
刹那间英姿勃发，判若两人。
轮到我苦笑。
终于大家告别。曲灵留给我们三匹快马，又交给我一枚马革制成的手符，道，“再遇见兀都这样的军队，便亮出此物吧。此去秦境尚有三四百里，没有它你们难保不失。”
掘突“谢谢姐姐”说不停，嘴巴甜极了。
曲灵挥挥手。
我目送她的背影，轻轻道，“遇见洛桑与曲灵，我才真切体会，姜戎同我们，一样的有七情六欲。掘突，我一直希望自己能够中立，只为尽量减少伤痛而努力。可眼下，我竟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站在中间的了。”
掘突从背后扶住我双肩，“我不管，我只要你站在我这边。”
我笑了，回头看他。
他使出孩子气的杀手锏来，摇一摇我，“跟我回家，住一辈子。”
很久不曾说话的姬成，看到哥哥在我面前变成小孩，兀自骇笑。
我笑答，“我们还是先把要紧事情办了吧。”
他胡搅蛮缠，“办完事情呢？去我家好不好，那个什么洛桑，你也可以把他请来，都住在我侯府！”
我噗嗤一声笑，“掘突，要紧事不处理，国将不国，还侯府呢！”
掘突撅起嘴，眼珠子转一转。
我看着他的认真和孩子气，内心波涛涌动。是敌是友，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既然活着就是活着，当下快乐才是最重要的吧。
于是我答，“好吧。办完要紧事，我就跟你回郑邑小住一段。可好？”
他欢呼雀跃。三人再次起程。
回头望望草场，再遥望云雾缭绕的关山和已经看不见的阿尼玛卿山，我无比地思念洛桑——虽然我们才分开一天而已。
在这里的几个月，或者说几年，虽然也历经生死劫难，但回头想想，竟是我一生中最宁静也最平和的日子。此刻是冬季，远山近地，一片银白；极目远望，原野茫茫；超凡脱俗，一眼难忘。我们所在的山坡往东，有一片湖水，周围大树参天，神似我和洛桑策马狂奔过的孔雀滩。
要离开了。我不禁留恋的回过头去，看了又看，看了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