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 2)

但在几天后,官军攻打太康的贼军尚让部时,克用称赞全忠部下英勇善战,奋不顾身,全忠却又摇头微笑说:

“这是很自然的。”

“很自然的?”

“不错。”全忠面无表情地说:“因为有‘跋队斩’。”

“是什么意思?”

“哦,我可能没对您说过。我的军队中有这样的规定:如果一支部队的队长阵亡,这支部队活下来的士兵就得全部处死。”

全忠若无其事说:“这就是‘跋队斩’。”

克用又一次露出了惊骇的表情。他无法理解,一个不久前还在谴责贼军暴行的仁人志士,为什么会对士兵这样残忍。他以前见过各式各样的人,有人刚愎,有人软弱,有人残暴,有人宽厚。但这位朱全忠却什么人也不象,全身上下充满了互相矛盾的性格。克用越和他接近,就越无法了解他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不过,克用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已经被对方给吸引住了。这种奇妙的魅力,克用从朱全忠麾下的每个将领,每个士兵的脸上都能感觉到,就算是有“跋队斩”的可怕刑罚,但将士们还是英勇而忠诚地为他战斗着,他们眼中流露出的神色,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狂热或疯狂。在这样的军队面前,两倍、三倍,乃至十倍的贼军都无法匹敌,狼狈奔逃。

望着这幅景象,克用有生以来第一次对别人(朱全忠)感到畏惧或者说尊敬;他没有注意到,朱全忠在注视着他的同时,目光深处也在放射着几乎完全相似的光芒。

在太康,诸镇联军击溃了尚让的军队。随后,大军又进军西华寨,围攻贼将黄邺,并于四月二十七日攻拔西华,贼兵大溃,黄邺单骑落荒而逃。

攻打西华寨时,克用与朱全忠之间还发生了一件逸事。黄邺部下有一名大嗓门的骂手。在墙头不断辱骂官军。克用大怒,派麾下几名善射的胡骑远远射击,但那名骂手身手灵活,总是躲过飞矢,贼兵无不嘲笑。这时,从朱全忠身边有位年轻人弯弓跃马而出,一箭洞穿骂手咽喉,霎时间贼兵一片哑然,而官军将士则放声欢笑鼓噪,声响震动山谷。

“那位神箭手是何人?”

克用派人向全忠询问,得知正是全忠长子朱友裕后,他当即解下自己佩戴的良弓和一百支箭矢赠给朱友裕,军中传为美谈。

随后,诸军又赶往陈州,由于部将屡战屡败,黄巢军也军心畏惧。陈州刺史赵犨望见援军旗帜战阵来到,乘夜率部四处纵火,急冲黄巢营寨,两军内外夹击,黄巢军一片大乱,弃围而走。长达三百余日的陈州保卫战,终于胜利告终。

战后,由于从汴州传来报告,尚让部正进逼大梁,全忠于是火速率本部回境自保。临行之前,克用与他在晚霞下告别,不知为什么,竟有些难舍难分的寂寥涌上心头。

“我的本姓是朱邪,与朱公的姓氏相仿,不知道朱公可否愿意屈尊与我联宗?”

他真心诚意地说着。朱全忠的灰眼珠中有亮光一闪,立刻高声回答:“仆求之不得。”

“我今年二十九岁,不知道朱公贵庚?”

“痴长四岁。”

“那么,小弟应当称朱公为兄长了。”

说着,克用恭恭敬敬作了一揖,朱全忠连忙还礼,两人随之都在马背上放声大笑了起来,火红的残阳把人们都照得全身彤红,克用感到自己的胸中也好像燃烧起了熊熊烈火。这两位日后将把纷乱的天下统合为两大敌对阵营的风云儿,就此拱手道别。

不久,克用率军前往忠武军的治所许州,暂时休养士卒,等待与黄巢的下一次交战。到五月初六,收到朱全忠告急文书。尚让虽然已被全忠部将朱珍、庞师古击退,但黄巢的本军已进入汴州地界,屠灭尉氏县,如同蔽日乌云般直压大梁。克用火速点起数千精骑,与忠武监军田从异合兵奔赴救援。

在郑州境内的中牟,克用与全忠再度会合,他看得出由于这段时间以来孤军对抗强敌,全忠形容枯槁,愈发消瘦,但双眸却仍放射着炽烈的光亮。对于克用的赴援,全忠再度道谢,克用则抚着他的肩膀,说道:“兄弟之间,自当赴汤蹈火相助。”全忠的眼睛又亮了一下,克用以为对方是在感动,但他不知道,全忠实际上是在为克用这种慷慨好义的性格而感到畏惧嫉恨。

这一年的五月,每隔两三天就有一场如瓢泼般的暴雨,汴州一带好像整天都浸泡在水中。在五月十日的暴雨中,贼军甚至一度自行惊溃,士气持续低迷,不断有十人、百人一群的士卒逃亡。当黄巢渡汴水南走时,在王满渡与克用、全忠联军发生激烈交战。趁着贼兵正渡河时,沙陀骑兵呼啸着冲杀而来,在马背上持续不断放出强有力的飞矢,将过河的贼兵部队一支支****践踏消灭,全忠军则从上游放下火船,将贼兵的浮梁、渡船全都熊熊点燃,烈火、浓烟像一只大罩子般覆盖了汴水河面,喊杀声震动天地,贼兵死者、降者、逃者无法计算。大将李周、王济安、阳景彪被阵斩;霍存、葛从周、张归霸、张归厚等将束手来降,匍伏于朱全忠马前。尚让领一部分残兵东逃,后来归降了感化军节度使时溥。黄巢则在亲军护卫下向北方逃走。

“休要放过了巢贼!”

克用率领本部骑军日夜不停地尾随追击,五月十六日,在封丘再度击破贼军。第二天夜间,两军驻地又下起了倾盆豪雨,闪电如龙蛇游走般穿梭天际,雷鸣殷殷。一名探马全身**地冲进克用帐中报告:“贼军已在雨中弃营东逃!”克用立刻拔身冲出营帐,跳上黑龙驹,李存孝、史敬思等部将也纷纷跑出来跟上,克用在雷鸣声中大声喝令出击,然后第一个往贼兵退却的方向驰去,大约有一千多名将士在暴风雨中飞奔赶上主将,他们如风神般在雨夜中飞驰,追过胙城、匡城。第二天,终于在冤句赶上黄巢的残兵,在敌人混乱的阵列中,克用看见有一辆仿天子样式的车舆,大吼着:“擒获巢贼,赏钱万缗!”沙陀骑兵半疯狂地冲杀向前,将贼兵步卒无情地踏于铁蹄之下。那辆车舆在一群贼兵的顽强护卫下一个劲儿地加速疾驰,经过半个时辰的血战,就连克用本人都负了好几处轻伤,终于将车舆困在垓心。

——亲手抓住黄巢了!

克用心中为狂喜所充满,但当他策马走近时,才发现车中空无一人。克用又惊又怒,喝问被俘的一名贼将,那条汉子浑身是血,但仍露出傲慢的冷笑:“黄王决不会被擒!”此后再也不发一言。

——在长安也是一样,只差一点就能大获全胜了。然而……

克用不禁仰天悲叹。攻打长安时,他也和黄巢失之交臂,事到如今,黄巢已再兴无望,总有一天会被其他诸侯所获,但这最后的功劳却怎样也落不到克用掌中了。

从昨夜雨中追赶,一直到今天白昼,历经血战,奔驰二百余里,克用一直没有停下来休息或进食,只是一心一意追逐黄巢,到了此时,才感到又累又饿,疲劳伴着失望席卷全身。身边将士只剩数百人在左右,也都没有带粮食,人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无法掩饰的疲态,克用遗憾的望了一眼东方黄巢逃走的方向,下令收兵退走。

虽然没能捉住黄巢,但毕竟也不是一无所获。黄巢的乘舆器服符印等物,全都成为了克用的战利品,并擒获了男女万余人,询问得知他们大多是被贼兵掳掠来的无辜百姓,于是尽数遣散。抱着既为胜利喜悦又有所遗憾失落的心情,克用率军启程,一面向朝廷上表告捷,一面准备凯旋返回河东。

当他们经过汴州时,城中派人殷勤挽留,请克用入城赴宴。

“巢贼已破,将士归心似箭。朱公这段时间剧战连日,也需要休养生息,我等还是不叨扰了。”

克用予以推辞,但使者坚决请求,就连朱全忠本人也亲自出城迎接,克用不得不应允,与全忠把臂入城。陪同进入汴州城的,还有监军陈景思、大将史敬思、薛铁山、贺回鹘、以及李存孝、李嗣源两位义儿,从官、亲兵总数三百人。

当晚,克用一行人入住城内的上源驿,驿馆分上院、下院,地位一般的官吏和士兵住在下院,克用、陈景思等人则在上院住宿。全忠在馆中大摆宴席,与克用等人共饮。

“此次贤弟慷慨赴难,剿灭剧寇,立下不世奇功。不但朝廷将加官进爵;关东诸侯,也对贤弟你满怀仰慕。”

“愚弟微功,当与兄长共之!”

两人谈笑风生,全忠不断劝酒,克用渐有醉意,握着全忠的手臂,大笑着谈论讨贼以来的各次战役,全忠也满面笑容,赞不绝口。酒过三巡,他拍了三声手掌,走进来四位绝色美伎,让她们各献技艺,笑道:“愚兄无它缺点,只是过于****,这四人是愚兄费尽心机寻觅来的佳人。贤弟看看如何?”

“不错,果然都是国色天香。”

“阿春、阿夏、阿秋、阿冬,你们来侍候李司空!”

全忠向四女发号施令,她们立刻步履轻盈地走近克用。随着环佩叮咚作响,一股浓郁的香气弥漫四周,令已有几分醉意的克用更如同坠入温柔乡中。他略带粗暴地把一名姬妾搂入怀中,放声笑着说:“你是叫阿夏吗?我喜欢热情似火的夏天……”

宴会就这样狂欢般地持续下去,克用终于酩酊大醉,朦朦胧胧中,他好像听见全忠告辞的声音,然后侍从们把烂醉如泥的自己抬到床榻上。接下来,迷迷糊糊过了好一会儿,耳边仿佛响起车轮的隆隆声和密集的脚步声,然后又有许多人放声呐喊,犹如梦魇。突然,一壶凉水“啪”地泼到脸上,克用打了个寒颤,猛地睁开独眼,脸上尽是茶水,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被挪到了床下,边上一个名叫郭景铢的侍者正焦急地注视着自己。克用晃了晃麻木的脑袋,扶地站起身来,这时房间里的烛火已经全都熄灭,只有微弱的月光照进门来。窗户边,门旁站着十来个手拿弓矢、脸朝外的汉子,克用依稀看清他们正是史敬思、薛铁山、李存孝等人,再向外瞧,黑暗中不知有多少人影正在蠕动。忽然“嗖”的一声,一支流矢从窗口飞掠过来,“夺”的一响钉在地板上。这时郭景铢神情紧张地低声说道:

“汴帅谋害司空!”

今年三十三岁的朱全忠,是残唐乱世中出类拔萃,光芒耀眼的一位风云人物。然而,他的出身,却寒微贫贱到了极点。

在被唐僖宗赐名“全忠”之前,他的本名叫朱温,是宋州砀山人氏。父亲朱诚,是个梦想着走科举道路平步青云的读书人,在多年名落孙山之后,不得不以私塾教师的低贱身份养家糊口。尽管内心满是仁义道德,口中尽是孔孟先哲,但却贫困潦倒,连家人的肚子都填不饱,不到四十岁就抛下妻儿病死。母亲王氏带着三个儿子到一位名叫刘崇的远亲家中寄居。但因为朱温终日游手好闲,惹是生非,乡里父老无不厌恶,刘崇也经常杖责怒斥他。童年、少年的日子,便在贫贱和被轻蔑中悲惨的度过。

“泼皮朱三!”

这样的侮骂声伴随着朱温长大。然而,当乾符年间王仙芝、黄巢等群盗啸聚河南时,泼皮朱三的心中,也不知不觉蠢蠢欲动了起来。

——好吧!与其在这穷乡僻壤一辈子受人轻贱,像狗一样活着,像狗一样死掉,不如干脆拼了这条贱命,让世人都对我朱温刮目相看!

年轻人暗自思忖,于是和兄长朱存一同投奔了黄巢,此后跟着贼军转战了半个天下。朱存在广州被矢石击中而亡,但朱温却在血与火的生涯中成长了起来,逐渐精通了兵法和统御术,同时,也形成了多疑、沉着、反复无常的个性。胸怀和视野,也不断开阔,渐渐有了包容宇内的志气雄心。对于刚入伙时万分仰慕的“黄王”,他也开始产生了怀疑和轻蔑。尤其当黄巢入关中称帝之后,这种轻蔑感愈来愈强烈起来。

“那个家伙的眼睛,只看得见别人的缺点,却察觉不了自己的短处。”

在入关之前,黄巢以“铲除贪官污吏,重振大唐朝纲”的理念作为起义宗旨,指责唐朝诸多弊端,大多切中时弊,也获得了广大士庶的认同和支持。但入关称帝后,他的施政却更加拙劣,而且贼党之中也派系丛生,互相倾轧,没有半点新兴气象,军政两方面的败笔不断,到最后甚至开始默许断粮的军队食人,成为真正的天下祸胎。

——以他的器量能力,最多不过能当个谏官,却被空想冲昏了头,妄图夺取天下,真是可怜又可笑!

朱温冷冷地想着,但亲眼目睹这样的二流角色也能使得天下震动,唐廷仓皇逃窜,他的胸中猝然产生了更加旺盛炽烈的野心。

——说不定,我也能平定这个乱世,成为一朝一代的开国之主。无论如何,怎么样也不会比黄巢作得更差劲了。

自从有了这个想法,他便毫不犹豫地投靠了官军,转而镇压贼军。关中战役之后,朱全忠又带着数百人东下,赴任宣武节度使。此时,汴、宋一带流寇云集,府库竭尽,城池毁坏,但全忠却益发自信振奋,几乎无日不战,以惊人的气势和斗志重建起辖地内的秩序。当黄巢、秦宗权百万之众围困陈州时,他又第一个响应陈州刺史赵犨的求援,率部前往相助。这位潦倒塾师的遗孤泼皮朱三、追随黄巢横行天下的贼将朱温、缺兵少粮的宣武节度使朱全忠、以及后梁王朝的开国之主朱晃,此刻正处于一生当中最为坚韧奋斗的时期,焕发着勃勃的雄心和令人折服的魅力。

但是,就在这时,朱全忠的眼前突然出现了另一位同样志向远大,才能杰出,而且拥有无与伦比实力的人物。他就是比全忠还年轻四岁的独眼龙李克用。无论功绩、声望、地位、军势,全忠没有一样比得上克用,而对方那刚强慷慨的性格,对志向的执著,更令全忠感到刻骨的恐惧。

——假如起点相同,我一定不会输给他。但这个李克用,却生来就掌握了天下最强劲的沙陀劲旅,拥有代北诸部的支持。这样的竞争,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全忠切齿痛恨。每当与克用在一起时,他虽然都若无其事的进行笼络,但在内心深处,却仿佛又回到了被叫做“泼皮朱三”的日子,强烈的自卑感笼罩身心,无比痛苦。

——时溥、秦宗权、王重荣之流,甚至黄巢也都不是我的对手,但如果无法打倒、消灭、铲除李克用,我这一辈子都会生活在独眼龙的庞大阴影之下,无法出人头地,一展抱负。

无形之中,他渐渐将这位结义弟弟视为平生最大的敌人。不知有多少个夜晚的噩梦当中,要么看见克用傲慢地骑在自己头上冷笑,要么看见自己满手鲜血地站立在克用的尸体面前。种种幻觉把全忠折磨得形销骨立,无法自拔。

——杀死李克用!

全忠好像患了强迫症的病人,满脑子只剩下这个可怕的念头。当克用凯旋返镇时,他想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再也没有办法了,于是强作热情把克用请入汴州城中,将随从全都在酒宴上灌醉。当天夜里,命令牙将杨彦洪用车辆阻塞各处街巷道路,又在上源驿四周树起栅栏的包围圈,由部将朱珍率部攻打下院的克用从官和亲兵,庞师古、朱友裕等人则围攻上院。整座汴州城,顿时化为刀山枪林,铁桶般围困住了沉睡于醉乡中的克用一行人,夜间丑时(1-3时),全忠亲自在军府前点起烽火,数千汴兵顿时如潮水般向上源驿涌去,展开出其不意的猛烈袭击。

当克用被侍从唤醒时,上院已经被四面合围,从下院也传来激烈的喊杀声。月光之下,无数人影在房前房后晃动。突然,有人冷冷呼喊一声:“上!”汴兵顿时呐喊着冲杀上来。守卫门前的史敬思、薛铁山等勇将也毫不示弱地还以怒吼,发出一支支箭矢,敌人中间惊呼惨叫声不断,一具具尸体“啪”“啪”倒在地上,攻势被打退回去。但只喘息了片刻,又叫嚷着冲了上来。同时,也有一支支流矢向院子里射进来,密密麻麻插在窗棂上、门框上、地板上。不少侍卫们的身上,也中了好几支箭。

院内院外的攻守时断时续地进行着,一直过了将近半个时辰,天色变得更加昏暗,院落里吹起了大风,树叶发出瑟瑟的悲鸣,克用抬头望着夜空,看见乌云密布,月亮逐渐隐没,他心中一凛,心想很有可能要来一场暴风雨了。

由于月光越来越微弱,双方的视野范围也缩小了。汴兵暂时停止了进攻,黑暗中人头不断晃动,过了片刻,人群中亮起火把的光芒,照亮了一张张血污而狰狞的脸孔。忽然,空中响起“嗖嗖嗖嗖”的齐射声,上百支火箭飞泻而入。一霎那间,院子里燃起了熊熊大火。

“快灭火,别让火势进屋来!”

侍卫们不得不分出一半人手灭火,但因为没有水源,只能用被子、席子来扑打,收效十分有限。而在火光之中,院子里如同白昼,汴兵毫无阻碍地开始放箭,一连射倒了三四名侍卫。一面要对抗火势,一面又要躲避敌人的箭支,克用等人顿时手足无措,房间里温度渐渐升高,桌子、床榻纷纷燃烧起来,人们不禁感到大势已去。

就在这时,空中亮起一道好似要将夜空一劈两半的电光,随后雷声如爆炸般响起,一场全无征兆的狂风暴雨“哗啦啦”倾泻下来,将火焰完全扑灭。雨势如巨幕般笼罩了汴州城,克用淋着雨,不由大声狂叫:“得救了!”

在雨幕和夜色之中,汴兵看不清院子里的动静,大雨几乎封锁了每个人的视觉和听觉,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哗喇喇!”第二道电光闪过时,大地一瞬间有如白昼,这时汴兵突然发现敌人已经杀到了眼前。

“快迎击!消灭他们!”

一名都头刚叫出声来,就被像猛虎般扑来的李存孝一鞭打碎了天灵,克用和部将们都在暴雨中发出比雨声更嘹亮的喊叫,头也不回地冲进人群之中。鲜血从人体中无间断地飞溅出来,又在瞬间之后被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

汴兵的数量,在这种目不辨物的环境下反而变成了累赘。克用一行人只管往前冲锋,挡路者格杀勿论;汴兵则又要顾及身边的自己人,当喊杀声逼近时,慌乱拔刀乱砍,往往自相残杀,一片混乱。

就在这样的情势下,克用终于冲出驿馆,他记得出门向左转就是通向尉氏门的道路,于是吼着:“往左边冲!”众人借着电光照路,踏着水洼**地不断奔跑,前面出现几辆大车斜摆在街巷间挡住去路,李存孝、李嗣源两人冲上前去,一个用手推,一个用长槊挑,清开道路。大家跳过翻倒的车辆,脚不停步冲到汴桥之前,克用突然感到迎面扑打来的雨点中混着一声弓弦响,一支飞矢已经强有力地贯穿他的大腿而过,他脚下一个踉跄,当即摔倒在泥泞之中,半身剧痛。他手捂流血的伤口,抬起头来,这时夜空一亮,汴桥上出现数十名伏兵,为首那个拿着角弓的年轻人,正是朱全忠长子朱友裕。

义儿们惊呼着扶起克用,克用高声对着桥上喊道:“朱大郎,你难道要用我赠你的弓矢来杀我吗!”黑暗中一阵沉默,当闪电又亮起时,朱友裕手中已换了一张弓,雨声中传来冰冷的话语:“父命不可违!”又是一支长箭急射而来,“乓”的一声,被存孝一鞭击飞。

就在这短短片刻之内,史敬思和薛铁山也已双双发箭,黑暗中传来朱友裕的****和倒地声,众人搀扶着负伤的克用冲杀过去,伏兵惊慌地护住友裕退去。一行人如疾风般冲过了汴桥。

“把司空的披风给我!”

随着史敬思的一声怒吼,天地间又是一亮,克用看见大汉全身湿透,面目如同阎罗般令人惊怖。他听任从人将披风解下交给敬思,敬思迅速穿上,在泥水中跪倒在地,由于愤怒和激动,声音完全变了,以一种从未听到过的嗓音庄重地说道:“请诸位护送司空出城,敬思在此充当诸位的后拒,决不让一兵一卒过桥追赶!”

话音刚落,他立刻跳起身如金刚般站在桥头,再也不回头看克用一眼。其他人无暇答话,火速搀扶克用冲到尉氏门前。此时城门上锁紧闭,大家又从阶梯登上城墙,一个个解下腰带,打起死结结成长绳,从城头垂了下去。

“请司空抱紧我的腰!”

薛铁山对克用叫着,等克用照办之后,他一跃上了城墙顶,这时汴桥上传来人声鼎沸,一个嘶哑豪迈的声音压倒风声雨声和汴兵的呐喊声冲天而起:

“名震天下的河东李克用就在这里,有本事的——”

话音未完,一道比先前更为强烈的闪电劈开夜空,史敬思的怒吼声戛然而止。就在这时,薛铁山握紧长绳,双腿一蹬,整个身体连带着背上的克用一同腾空而起,如流星般坠入黑暗的雨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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