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2)

王重荣万分焦急,他在残唐群雄当中,是与朱全忠不相上下的一位以机诈多谋出名的人物。冥思苦想之后,便计上心头,让亲信伪造一份诏书,内容说的是等克用经过河中之时,命令王重荣将其谋害。随后,重荣将这封伪诏送往太原,说:“有密诏令我图公,这都是田令孜、朱全忠、朱玫等人欺骗迷惑圣上。”克用信以为真,勃然大怒,上表:“朱玫、李昌符与朱全忠互为表里,欲共灭臣,臣不得不自救,如今已集蕃、汉之师五万,将于来年渡河,讨伐二镇于渭北,决不使战火烧至京师。诛灭二镇之后,再旋师击灭全忠,以雪仇耻!”朝廷大为惊恐,几番派出使者劝谕克用。

正在这时,京畿一带忽然连连发生怪事。不是粮仓被烧,就是近侍被暗杀,作案者都自称是李克用属下,京师舆论大哗。

“讨伐李克用!”

“王重荣与李克用狼狈为奸,不将之铲除,无以正国法!”

大臣中纷纷响起这样的呼声,但他们并不知道,炮制这些事件的主谋其实正是邠宁节度使朱玫,以及朱玫幕后的田令孜。

“略施小计,这样不就名正言顺了?”

田令孜沾沾自喜地说着,于是派遣朱玫、李昌符各率本军以及神策军、鄜州、延州、灵州、夏州军三万进屯沙苑,宣布讨伐王重荣。重荣一面自率河中军应战,一面向克用乞师。十月底,克用终于统兵从太原出发,奔赴河中战场。他未曾料想到,就是这次出征,竟会成为他人生当中最大的污点之一。

十二月,河东军渡过黄河,与王重荣军在沙苑会师。此时朱玫、李昌符军已与重荣对峙一月有余。当河东军的旗帜在腊月寒风中如黑色长龙般进入王重荣阵营时,朱玫军士卒无不脸色苍白。

“还记得三年前与王河中、王义武、杨忠武三公合兵讨伐黄巢时,也是在这个时令。可惜,再也见不着杨公了。”

克用悠然地对亲将们追忆着往事,进入军营与王重荣握手相谈。

“只要能诛灭田令孜,唐室必将就此安泰!”

王重荣高声赞扬感谢克用,并允诺平定田令孜及朱玫、李昌符二镇之后,便随克用一同东下讨伐朱全忠。

次日,两军在渭北原野上展开会战。以当时各地兵员质量来看,河东、河北的士兵战斗力最强,河南、江淮一带兵质次之,而关中、京畿的兵员主要来自于商贩、富家子,战力最弱。河东军的黑色军阵如巨岩般碾过关中的兵马,溃败之势如同雪崩。经过半天的战斗,朱玫、李昌符仅得自保,领残兵逃入本寨,闭门不出。

“只要再施加一些压力,必能令田令孜、朱玫、李昌符三人授首。”

王重荣对克用说,克用也深以为然。然而,就在当天夜间,他突然被噪杂声从梦乡中惊醒,克用立刻披上一件貂皮披风出帐观望,十二月的刺骨寒风令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几名帐前的亲兵向他跪下行礼。克用问:“发生什么事了?”亲兵回答:“敌军放火烧营逃跑了!”

“是吗?”

克用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他大踏步登上高处,看见敌军营寨上空喷出巨大的浓烟和烈焰。而这火炎,并不仅仅限于敌营一处,而是沿着溃兵败逃的方向往渭河南岸不断蔓延,点燃了附近的民居村落,一直通往长安城的方位。远远望去,那座不久前才部分重建起来的京师,又陷入了地狱般的火海之中!

“全完了!”

克用脸上一瞬间失去了血色,他原本只想在渭北消灭朱玫、李昌符的部队,不料敌人竟然乘夜溃逃,而且将都城化为火海,也不知天子安危与否,为乱兵所****的百姓更是无法计算。他呆呆地站立在冷风之中,犹如泥雕木塑,心中充满了悔恨遗憾。

“混蛋!”

他握紧拳头,不停的咒骂,也不知是在骂田令孜,在骂朱玫、李昌符,或是在骂王重荣,甚至是他李克用本人。总之,克用从未像这次一样感到尴尬和愤怒。

“必须尽快撤兵!”

几天后,他便与王重荣退往河中。这时传来消息,天子已在田令孜挟持下前往凤翔。而经由京兆尹王徽苦心经营数年,从黄巢之乱余烬中重建的西京城,再度遭焚烧劫掠殆尽。

“使得天子播迁,帝京焚毁,这是我有生以来所犯的最大错误!”

克用满心悔恨内疚,但事情已无法挽回,他只得一面责备埋怨王重荣,一面上表请求天子大驾还宫,并请诛杀田令孜。

然而,正与天子在凤翔的田令孜又逼令天子往兴元逃亡,天子并不答允。当夜,田令孜引兵入行宫再度劫持天子西行,仅有数百名黄门卫士相随,宰相、朝臣全不知情。有位翰林学士杜让能步行追赶出城十余里,正好拾到一匹无主的弃马,于是解下腰带系在马脖子上充当缰绳奔驰尾随,这才跟着天子到了宝鸡。到第二天,又有太子少保孔纬等几个大臣陆续赶到。宗正(掌管皇家礼仪祭祀的官员)保护宗庙神主前往宝鸡,半路遇上盗贼,将灵位、画像等洗劫一空。追赶天子乘舆的朝臣们大多被乱兵打劫,连衣装都被剥走。唐廷君臣,狼狈万分。

当听到探子报告时,克用的脑海里仿佛亲眼所见般浮现起一幅君臣悲号于寒风中,哭泣奔逃的凄惨景象。他感到心乱如麻,束手无措。正在这时,朱玫、李昌符也已对田令孜厌恶痛恨,遣使前来请求与克用、重荣结盟,共同讨灭田令孜。

“这个阉贼,终于也众叛亲离了!”

王重荣满脸喜色。但克用却心灰意冷,他拒绝了重荣与朱玫的结盟请求,率军离开河中,旋师太原。

——世间的事,为什么总是会背离人的初衷呢?

他想自己的性格真是太单纯了吧,每次都以自己的心胸去度量别人的想法。他理解不了王重荣既然是他的亲密盟友,为什么又要欺骗他,使他犯下大错;更无法理解朱玫和李昌符原本还是田令孜、朱全忠一伙的人,转眼间又要和王重荣结盟打击田令孜。他又想,为什么像田令孜这样一个天下人无不唾弃的奸贼,却能牢牢将天子和朝廷控制在掌心,反而将激于义愤讨伐田令孜的人变成了“逆臣贼子”。这些想法令克用的头脑一片混乱,痛苦之极。

在王重荣、朱全忠这些人的眼里,大概会嗤笑克用真是思想幼稚,不知人世奥妙吧。但对于生长于草原的克用来说,人与人之间本应该就是坦诚相对的,无论是敌人,是朋友,都要光明磊落才好。差不多就在几年之后,朱全忠得到了一位名叫敬翔的谋士,全忠问:“听说足下通习春秋,如今我有成为诸侯盟主之志,可否效仿春秋时的战例?”敬翔回答:“万万不可!古时的礼乐尚且不沿袭至今,何况兵者为诡道,应当变化无穷。假如仍效仿春秋五霸,则正是所谓务虚名而丧实效,大王之事去矣!”这两句问答,可谓一语道破了残唐乱世中的人心。不能做到出人意料,阴险机诈,背信弃义,便无法吞并群雄,称霸天下。然而,克用的想法,却仍像春秋时代的诸侯霸主一样单纯而洁净。

——尊主济民!

这个口号的确充满了吸引力,但要在当今的世道里付诸实践,很遗憾,却是寸步难行。

正当克用沉溺于困惑当中,颓然回到太原时,就在关中之地,突然发生了一件巨大的异变。

朱玫、李昌符与王重荣联合之后,发兵一直追赶田令孜,在潘氏(地名)大破神策军,钲鼓之声震动行宫。田令孜又带着天子逃出宝鸡,翻越大散岭逃至兴元,神策军坚守散关,朱玫无法攻克,只得收兵返回凤翔。

——看来田令孜是永远无法从“这个天子”身边赶走了。既然如此,不如另立新君!

朱玫下定决心。恰好这时有个襄王李煴因病滞留,被朱玫所得。他便逼令留在凤翔的朝臣们共同推举襄王监国,转而笼络号令关东诸侯。

六月二十日,襄王使者前往太原对克用发布诏令,声称天子已在逃亡途中不幸晏驾,襄王已为藩镇所推受册命。同时,也带来了朱玫的交好书信。

自始至终,克用都脸色铁青,不发一言,没等使者说完,他便高声喝道:

“你说的这些诏旨,都是出于朱玫之意,是吧!”

“这……”

克用站起身来,四厢站立的将佐一齐拔剑,使者顿时吓得脸色惨白,连忙跪伏在地,一五一十交待事实。

“朱玫这样的败军之将,也有资格废立天子,号令天下吗?”

克用怒斥一声,他打心眼里瞧不起那个朱玫,就算天子真的晏驾,襄王成为新帝,他也决不甘心听任朱玫摆布。

“如何处置?”

他将目光投向盖寓,盖寓朗声回答;“銮驾播迁之事,天下皆归咎于我军。如今不诛杀朱玫,黜废李煴,无以洗雪前错!”

“说得好!”

克用当即将伪诏焚毁,令人拿下使者,向周围诸道送出檄文,宣称将发蕃、汉兵马三万讨伐凶逆。随后,又火速向天子行在送出使节上表:“臣正当发兵济河,除逆党,迎车驾,请下诏诸道与臣协力!”

此时,山南诸镇大多谣传克用与朱玫合众,人心惶惶。得到克用的奏章,天子立刻兴奋地拿着表章给四周从官展示,大呼:“万幸!万幸!”然后派人传谕诸镇,这时诸侯才安下心来,王重荣、李昌符等人纷纷上书行在请罪,朱玫麾下也众叛亲离。十二月,朱玫部将王行瑜与官军屡战屡败,于是倒戈****朱玫,将其斩杀,乱军大掠京师,士人、百姓被剥去衣裳因而冻死者遍野。襄王和朝臣二百余人逃往河中,王重荣假意迎接,将襄王擒获杀死,百官被杀戮半数。差不多同时,田令孜也逃到成都,由西川节度使陈敬瑄庇护,从此失势。这场血腥混乱的京畿动荡,至此才落下了帷幕。

——或许,我真的是志大才疏吧!

经历了朱玫之乱,克用好像猛然醒悟般产生了这种看法。在年轻时,他可以单凭一股冲劲和狂气,沿着理想的道路往前一个劲儿奔跑,见鬼杀鬼,见佛杀佛,遇寒杀寒,遇热杀热,粉碎面前一切障碍,恣意狂奔。但到了今日,他也已经三十岁出头,回首认真审视一下自己走过的路,突然惊愕地发现已经远远偏离了最初的方向。

一开始,他在讨灭庞勋时立功;接下来,又为僭称大同防御使引起的几年叛乱所抹煞了功劳;然后,从鞑靼草原崛起大破贼军,收复了长安,之后又赴援陈州,给黄巢以致命一击,可谓立下盖世奇功;但是,先是在上源驿之变中损失了众多爱将,又在讨伐田令孜之役中致使天子播迁,京师焚毁,抵销了平黄巢之功。加加减减算起来,自己三十二年的人生居然功过相抵,等于毫无建树。再想想少年时夸口立下的志向,不禁羞愧难当。

——假如胡瓌在我身边,一定又会讽刺我了吧!

这几年来,那位胡人画师的名声已逐渐鹊起,克用虽身在军府中,偶尔也能听到胡瓌的大名。他有时候非常想念胡瓌,但又感到没有脸面再见到他。当脑海中浮现起流浪画师那张永远坚定专注的脸庞时,克用就感到自惭形秽和羡慕。

——虽然如此,但他只需要单纯提高自己的画功和艺术境界就行;而我所要面对的,却是黑暗的政治泥沼和更加黑暗的人心。

克用在心中自我辩驳。有的时候,他真想就这样甩手不干了,跑到草原里去逍遥度过余生得了。但这也仅仅限于心里想想,每当要付诸行动时,冥冥中就有一个声音不断猛烈地击打心弦:

“独眼龙!你真的甘心就此放弃吗?人生不过区区数十年,身死而神灭,没有后悔的余地。既然到这世间走了一遭,为什么不干一番流传青史的伟业,而要像无知无觉的走兽一样碌碌无为而死亡,化为尘土呢?”

这时候,他就什么事也做不了,骑马到城外的马场飞奔好几个时辰,直跑得人马都为汗水所浸泡,才感到精疲力竭,好像不只是耗尽了体力,精神和思想也被全部从脑子里抽了出去,头脑什么也不想,回去就蒙头大睡。第二天醒来才又有心力投入工作。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会陷入这种颓废苦闷的心境,这时候就算女人和醇酒也无济于事,只能默默忍受像被钝刀子拉割心脏般的苦楚,郁郁寡欢终日。

就在这一年,克用的一位妾室曹氏生下了一个男孩,刚一落地就哇哇大哭,仿佛要让所有人都来注意他似的。当克用抱起他的时候,心中有一种奇妙的幻觉,仿佛这孩子的身上,也融入了克用这段时间以来郁结的怨气和悲伤。克用为他取名为李存勖,不知为什么,不管过去多长时间,总是无法抹去第一次见面时产生的那个怪异念头。

翌年,以权略机诈威震中央地区的河中王重荣,被部下常行儒所杀。王重荣一生当中用尽武略和计谋,从区区一介军校崛起为一镇方伯,就连后来建立梁朝的朱全忠,也曾卑躬屈膝称其为舅父;权倾天下的大宦官田令孜对他图谋,反而导致自己身败名裂。虽然重荣的军势、地位都只能算是第二流的雄藩,但发挥的影响力却几乎无人可与之匹敌。他生性冷酷多疑,有一种虐待狂似的刑罚嗜好,到晚年尤为残暴。牙将常行儒曾因小过而受到重荣在大庭广众下的折磨处罚,心中怀恨,便于光启三年六月十二日突然率本部兵攻打府舍。王重荣从密道逃往别墅,但到天亮时还是落入常行儒掌中,遭到虐杀。重荣弟弟陕虢节度使王重盈受诏为河中节度使,率兵入河中歼灭常行儒,为王重荣报仇雪恨。

“那个好像有一百条命的权谋家,最终还是不得不死了啊!”

克用虽然因为重荣伪造诏书欺骗他的事仍耿耿于怀,但听到重荣的死讯,却还是不由感到悲哀寂寞。当年在关中雄姿英发,共讨黄巢的四位勤王诸侯,如今只剩下克用与处存两人。尽管克用才方届中年,但却已有了“所见无故物,焉得不速老”的怀旧慨叹。

就这样又过去了一年,是为文德元年,一直羁旅于凤翔的天子(唐僖宗)患病,身体日益衰弱。他在病榻上呼唤着:“回长安去!”于二月十四日从凤翔启程,二十一日到达残破如废墟的西京长安。三月初五,晏驾于灵符殿,临终传位于皇太弟寿王李杰,登基之后,李杰一度改名为李敏,再后又改名为李晔,也就是唐王朝的倒数第二任帝唐昭宗。

——体貌明粹,有英气,喜文学,以僖宗威令不振,朝廷日卑,有恢复前烈之志,尊礼大臣,梦想贤豪,践祚之始,中外忻忻焉。(资治通鉴卷二百五十七)

昭宗是位俊朗的美男子,擅长诗赋,志气高洁,与迷恋走马踢球的僖宗性格截然不同。

“近百年来,大唐积弱,皇帝被藩镇与宦官玩弄于股掌。但是——这种情况不能,也不会再继续下去了!”

年轻的皇帝胸中有一股要扭转乾坤的气概,他暗暗发誓,要在自己这一代中兴唐室,决不做躲在深宫,任人摆布的傀儡。登基伊始,便使得朝廷呈现一派很久未曾有过的新兴气象。

当新君的风评传到克用耳中时,他的情绪也有所高涨,重又将希望寄托在了新天子的身上。

“也许,这将是位值得我辅佐的君王。”

他也只有用这个想法来安慰和鼓舞自己,尽力摆脱颓废无力的泥潭,打算重振雄风。

就在这时,从河阳来了一位避难求助的故人。他正是那个读书不成做和尚不成做贼却当上高官的李罕之。

在朱玫之乱平定的当年冬天,河阳节度使诸葛爽果然病死,大将刘经、张言立诸葛爽之子诸葛仲方为河阳留后。刘经畏惧李罕之难以控制,便发兵袭击李罕之,反为罕之所破。刘经逃回河阳,让张言前去迎击罕之,但因为刘经独揽大权,张言反戈与李罕之合兵,进攻河阳,但结果两人都被刘经击败。这时秦宗权麾下贼将孙儒率大军扫荡河阳,杀死刘经、驱逐诸葛仲方。李罕之、张言仅得自保。孙儒贼军退走后,他们这才入据河阳,在克用的帮助下,罕之受封河阳节度使,张言则成为河南尹,共同统治河阳军地界。

由于这番同甘共苦的经历,李罕之与张言结下生死之交,两人在手臂上刺字结为盟友。但是,这两人的个性却大相径庭。

李罕之,是个无法无天,贪婪残暴的人。打起仗来如狼似虎,但却没有半点体恤百姓之心和经济头脑,部下军队到处剽掠,吃人为食,四出攻打邻道;而恰恰相反的是,张言却是农夫出身,因为被县令欺压而投靠黄巢,曾在黄巢入关中之后建立的伪齐政权中担任过吏部尚书、水运使。贼军覆灭后投靠河阳诸葛爽,成为泽州刺史。当与罕之入主河阳之后,他在东都洛阳积极开展屯田,使得农业生产得到很大程度的恢复。

由于黄巢、诸葛爽、孙儒在洛阳的多年战乱,河南境内白骨蔽地,满目尽是丛生的荆棘,劫后余生的居民不满百户。张言率百余人进入洛阳废墟,从麾下选出十八位有才能的人,称之为屯将,让他们到河南府原十八县故地内树旗张榜,招抚流亡百姓。境内不收租税,不设严刑,百姓归附如云。他又从百姓中挑选出身强体壮者组成民团,以抵御寇盗骚扰。两三年时间,都畿之内野无闲田,十八屯中最多的有六七千户,少的也有两三千户,于是设立县令从官进行治理。每当他巡察领地时,见到耕作良好的田地、收获众多的养蚕织布户,都下马与僚佐共同观赏赞叹,赐给主人酒肉,加以褒奖。民间都说:

“张公不喜欢音乐美伎,见到也从不发笑。只有看见佳麦和良茧,才会让张公开怀大笑。”

总之,这位张言在生灵涂炭、一片黑暗的残唐乱世中,堪称是少有的农政家和能吏。但是,当李罕之听说盟友在洛阳的所作所为时,却放声嗤笑道:

“这家伙,真是个田舍翁!”

他认为张言是个胆小软弱的人,每次缺少粮饷时,都向张言伸手要谷物布帛,张言都竭尽所能供给。罕之益发瞧不起他,偶尔送来的钱粮有所短缺,或时间拖延了几天,罕之便捉来张言麾下的河南府官吏杖责。就连东方诸侯往行在上贡的钱物,也往往被他截留。时间一长,张言的部将无不愤怒,向张言劝谏。然而,张言却总是摇头叹息说:“这是李太傅要的,怎能不给?”知道情形之后,罕之更是笑得前俯后仰。

——好个没出息的种田佬!

他从此再也不把张言放在眼里,尽发兵众侵略河中王重盈。就在这当儿,张言秘密将十八屯的士卒都集结起来,乘着夜色长途奔袭河阳。李罕之的军队全在河中,罕之有如坐守空城。亲兵报告说敌人已经进了城门,他还不知道是谁来攻打他,连忙和几名亲信跳过城墙逃走,举家老小全被张言俘获。

“张言背信弃义,不顾结义之情偷袭下官。请大王为我主持公道!”

罕之狼狈逃到太原,向克用求助。但克用了解罕之贪暴的性格,也知道此事大半是他咎由自取,因此,只是笑而不答,打算仅仅将他收留就好。

然而,罕之好似也看出了克用的心思,他那张肥胖的大脸上浮现起恶毒的表情,说:

“……不仅如此,张言那厮还勾结朱全忠,全忠知道大王与仆有交情,这才指使张言对付下官。”

——朱全忠!

听见这个名字,克用立刻变了脸色,原先他还好整以暇,但一瞬间就咬牙切齿,独眼中喷射出怒火。

“好!我这就为你发兵!”

几天之后,七千名河东骑兵便在康君立率领下向河阳进发,协助李罕之进击张言。这时,为文德元年的暮春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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