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狗窝就在距离门口两米左右的墙边,由砖头磊叠而成,上面架着一片石棉瓦,下面放着一个很脏的搪瓷盆,里面是没吃完的剩菜剩饭。
它的住所,稍显简陋,但它还算满足。
“唉,这狗眼,确实看人低啊!”
老头没办法了,正了正头上有点歪了的红色的丝绸圆帽,样式跟清朝达官显贵出行戴的那种休闲帽很像,不是朝廷命官的那种官帽。
“行了,你也别折腾了,过来坐着吧,它叫唤起来也影响乖孙儿休息,娃儿明天还要上学呢!”
老婆子疲倦地靠在台阶上,对着老头招了招手,说道。
“这瞎狗就是看不惯咱俩在门口坐着,就算我坐下了,它该叫唤还是得叫唤。”
老头有些气愤地摇了摇头,瞪了眼恨不得挣脱铁链冲上来咬他的狗子。
老婆子闻言当即不容分说地骂了起来:“老不死的,叫你坐你就坐,哪来那么多废话?
它乐意叫就让它叫去,累死它活该!”
“行行行,别生气,我坐,坐还不成嘛?
你这脾气啊,就不能改一下,一生气血压上来又……唉,忘了咱现在是鬼了,不用担心血压了。
不过就算这样,咱也不能生气,没听那老话说得好,莫生气,莫生气,气坏了身体无人替!”
老头坐到了比老婆子低了一阶的台阶上,嘴里碎碎叨叨着,有些絮叨。
老婆子却只是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平静了下来,忍住了要骂他的话。
有些毛病,带了一辈子了,几十年了,还改得了么?
只能尽量提醒自己,不要急脾气,不要急脾气,不然惹的孩子们生气,那可不是好玩的。
狗子大抵也是叫累了,看他俩只坐在台阶上没动,它也就停了下来。
他的职责,是阻止他们进到院里去,只要他们不进去,一切都好说。
真不是它偷懒,实在是这俩老头老太太过于坚持了,每天晚上都要来这里坐着,跟牛皮糖一样,撵也撵不走。
狗子也是心累啊!
叫累了,它就趴在地上,无力地看着台阶上的两位,看着他们聊每天晚上都要说一遍,它都听腻了的台词。
“还有十四天,还有十四天就结束了……”
“是啊,再过十四天,一切就都有结果了……”
“但是老头子啊,我感觉这十四天,比十四年还要漫长啊!”
“没事,等着吧,十四天很快就能过去,很快的,很快……”
“哎哟,我脚疼,走了那么远的路,疼得不行!”
“没事没事,我给你揉揉就不疼了……没事的,很快的……”
然后老头就像哄孩子一样,轻声呢喃着,哄着老婆子,给她捏着脚腕。
很轻,很温柔,虽然他的手上满是坚硬的死肉和老茧,捏起来并不舒服,甚至有些难受,但她却很享受。
她享受的,是几十年如一日的温柔,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包容,几十年如一日的关爱与呵护……
她享受的,不是那片刻欢愉的满足感,不是吵架吵赢他的成就感,也不是他对自己低头认错的优越感。
她享受的,是一辈子点点滴滴,生死相依的这个过程。
黑暗中,原本躲在角落里的陈西芝听到这一段话,刚刚因为目标出现而产生的惊喜感瞬间烟消云散。
他没记错的话。
今天是月号,十四天之后,也就是月号,正是冀城市中考的日子。
他们莫不是,还想看那位龟孙儿中考完吧?
你们还真是,心大啊!
被人卖了,还喜滋滋地帮人数钱呐。
到底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恩恩爱爱的一家人。
想着想着,一股怒其不争的火气忽然自他的心中升起,慢慢地燃烧起来。
但是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
因为他看到,在不远处,两道身影忽然从黑暗中冒出了头,他们拖着锁链,蹦蹦跳跳地跳向了老头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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