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到了哪里?
穿越了吗?
还是,我做了一个噩梦,梦见爸爸妈妈落地狱,爷爷奶奶陈婆全部过世?
一定是噩梦吧!
扭一扭脖子,才发现自己浑身简直要爆裂一样的剧痛。
可就在扭脖子的一瞬间,我看到一个警察背对着我坐在桌前。
怎么我推开了医院的一扇门,然后就到了公安局吗?
真让人迷糊啊。
“咦,你醒啦。”一个护士的脸又出现了,“别看啦,你在护士值班室。”
终于那警察挪开凳子,来到我身边,“能坐起来吗?”
我伸手碰了碰床板,试了一下,未果。身上的力气好像不翼而飞般,我此刻虚脱得浑身瘫痪。
“那你别动了,就这么躺着吧。”警察做了一个手势。我认出了他的脸,他就是那个自称姓金的小警察。我心头一阵沮丧。看到他,就知道蒙蔽自己是没有用的。我没有做梦,没有穿越。爸爸妈妈真的落地狱了,爷爷奶奶陈婆也真的过世了。
“你一个人被丢在了医院里,还是我来找你才发现你。”他说,“怎么你姑姑姑父生你的气了吗?”
我想一想,点点头。
小护士叹口气,“哎,说起来也不能全怪你啊——”
我没有回答,反问道,“我爷爷奶奶呢?”
赫然发现虽然我很久没说话,可是声音竟然是嘶哑的。
小护士回答道,“你姑姑他们带走了,说是马上安排他们的葬礼。”
我有点发怵。也不知幸也不幸,好在姑姑赶来了。不然外加陈婆,这一堆葬礼就够我受的。
休息多一会儿,我挣扎着坐起身来,告辞。
“肚子饿吗?想吃东西吗?老人过世了,你自己也要节哀顺变啊。”小警察挺关心我。
我摆摆手。
他表示要送我,我还是摆摆手。
一切都结束了。
警察要查是他们的义务。
对我而言,没什么可查的了。一切都结束了。
如果一定有杀人凶手,那就是我本人。
说起来,陈婆的代理律师杨啸还没给我指示呢,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陈婆的身后事。
天气这么热,再不处理,只怕尸身要坏掉。
我再次发一条短信给杨啸,“杨律师,您来了吗?”
过片刻,他回道,“我本人来不了。但我会指派律师来。”
“好的。”
我的自行车还仍在陈婆家门口呢。
一摸口袋,身无分文,存折里取的钱都给护工了。
只好一步一步走回家。
半路又有警车开来,还是那个浓眉大眼的小警察,摇下窗,打开车门,探着头说道,“都说了我送你。这么大热天的。”
我停下脚步,侧目看他。
他有点窘,“怎么啦?不相信警察?”
“你为什么一直帮我?”我问。
他摆一下头,“先上车吧。”
我想了想,坐上副驾驶。
他却没有立刻踩下油门,眼望前方,下了什么决心似的问道,“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嗯?
虽然我对他究竟是谁,其实完全没有兴趣了解,但出于礼貌,我还是表示了惊讶。
他挠挠头,“上一次见你,是在方河里啊。”
方河?
我好像找回了一点点记忆,“对哦……你说你姓……”
“我姓金,”他笑一笑,“叫金浩。”
哦对。我想起来了。
金浩。
就是和我一起救溺水的同学、然后发现了方河秘密的那个男生。
“那一次,你不告而别,我找了你好久。”他说。
有吗?
我想努力回忆,却始终进入不了那个状态。我的心此刻像是麻木的,没有感知。
他叹口气,喃喃道,“好像这一次更不是时候。”
什么?我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他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是说,都不是聊天的时候。”
我回过头,盯着自己的双手。你打算开车吗?如果不,我就要下车自己走了。
好在他没有说更多,放开刹车踩下油门,车子平稳地驰出去。
姑姑姑父应该把爷爷奶奶的遗体带回了爷爷奶奶的家。我纠结了一下要不要直接过去,但想想既然他们都把我扔在医院了,只怕还是很不想看见我。
金浩把我送到家门口,“陈国香的遗体在太平间,你什么时候来领走都行。”
我点点头。
他欲言又止,“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只能说,节哀顺变。记得要吃东西……”
我又点点头,“谢谢你。”
金浩个子不高,身体壮壮实实的,和高中时代相去不远。浓眉大眼给人感觉非常坦诚。
他脸上的关切不像是敷衍,“真的。你别逞强,如果需要我这个老同学陪你,没有问题。”
“不用了,谢谢。”我说。
他这才转身离开。
不用了。
什么,都不用了。
门一关上,我整个人倚着门滑倒在地。
被姑姑打过的地方,大概有一百处那么多吧,青青紫紫随处可见。力气全无,腿酸脚软,脖颈那里一根筋突突狂跳。最奇怪的是,我的心已经这么难过了,却就是哭不出来。一滴眼泪都没有。
就这么的,我的生命之源,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甚至陈婆,全部离开了我。
就这么的,我孑然一身。
就这么的,我为了不知道谁的幸福,做到了这个地步。
良,你赢了。
你说对了。
那个从婴童蹒跚而来的琴弹,笑得比青草还清新的童年,轻狂得比骄阳还自由的少年,和爱得阴差阳错的青年,全部哗啦啦倾覆。
我的生命,就像现在的躯体一样,疲累没有支柱。只能靠着门,头死死抵住门框,才能让自己不倒下去。
唯一支持我活下去的,就是陈婆的那句话。
——怎么把我爸爸妈妈从那落迦无间地狱救回来呢?
——也许,第一步,是要把你的法力找回来。
天渐渐黑了。
奇怪怎么黑了呢?已经入夜了吗?
我的肚子很饿,但这竟然给我一种羞耻感。我怎么能饿呢?我怎么有资格感觉到饿呢?
饿是错,开心是错。从今后,呼吸恐怕都是一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