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 子(1 / 1)

?第二日,林莫问请来镇上的老郎中,他替那汉子把过脉后,神情凝重,连连摇头,说照伤口来看,这汉子性命垂危,但他脉象平稳,又不似身有重伤之人,言下大有不解之意,最后开了几副补血理气的药,阴沉疑惑而去。轩夕带来银子,和一些人参之类的补品交给独孤娘,几番推让,独孤娘说什么也不肯接,轩夕知道她家中状况,硬是把银子和补品放在桌上,转身便跑了出去。那汉子在独孤娘的悉心照料下,第五日便醒了过来,不停的叫着喝水。独孤娘在外房听到声音,端了一大瓢水进来,那汉子略微一怔,想撑手坐起,独孤娘急忙制止,道:“大兄弟快别动,你伤口刚长愈合,不能使劲。”把瓢端到汉子嘴边,那汉子也许是渴极了,咕噜咕噜把一整瓢水全喝下肚中,道:“请问,请问我这是在哪里。”听他说话的语气,显然十分费劲。

独孤娘道:“这是荆州城南的汉水镇,是这样的,我的儿子和他的同窗把你从雷公山上救了回来,大兄弟,你尽管在我家里安心养伤吧,别的事暂时先不要理会。”

那汉子脸上闪过一丝感激,却没有道谢,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独孤娘轻轻退出屋子,午饭时端了一碗南瓜粥进来喂汉子吃下。这么一天过来,除了吃饭喝水,两人都没有搭话。

下午时,轩夕,林莫问与独孤冷一同回来,林莫问又请来了老郎中复诊,听独孤娘说汉子醒了时,都急欲随老郎中往房中探视,但被独孤娘阻止了,半盏工夫后,老郎中从里房出来,脸上露出喜色,大呼:“吾得其解也,哈哈,原来如此,哈哈……”带着满面春风归去。林莫问不解道:“老郎中怎么了,上回回去是一脸阴云,这回回去却拣到了金子似的。”独孤冷道:“应该是他看病之故吧,我娘不是说大叔醒过来了,老郎中的反应正好说明大叔的伤一定有了转机。”

又过去了几天,那汉子虽醒了,三人却一直没敢去房中探视。出入他房间的只有独孤娘一人,但她几乎除了给他端水送饭外,并未和他多说上一句话,汉子不问,她也不说,她不问,汉子也不说,似乎两人都是哑巴。

这一日,轩夕的母亲过四十岁寿辰,她未去上学。林莫问家里有事,放学后便赶回去了。独孤冷这半月来都与两人相伴归家,这日忽然两人都不在身边,便觉得少了什么东西一样,冷冷清清的踏着青石板路回家。

走到院子门口,只见一个风度翩翩,身型高大的汉子站在院内,愀然凝视着墙脚下的几株开的正艳的红花,呆呆出神。他身上穿着一件崭新的青布衣,青丝黑鬓,背影如松,看上去极有气魄,口中念念有词,听上去是一首诗章词句什么的。他念十分清澈:

“休休!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则难留。念武陵人远,烟锁秦楼。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独孤冷带着疑惑走进院内,道:“你是谁,在我家院子做什么?”那汉子回过身来,上上下下打量了独孤冷一番,脑海中飘过一些记忆,那日在雷公山上,还有在房中自己醒来的时候,似乎都曾见过这张清秀的脸孔,隐隐猜到了来龙去脉,说道:“我认得你,在雷公山上,是你救的我吧,对了,还有一个和你一般大小的男孩呢,他怎么没来。”

独孤冷恍悟过来,只是那日救汉子时,他满面血迹,容貌模糊,自己匆忙之下,也未加细看,不料这汉子长得原来是这样子高雅英俊的,喜道:“原来是大叔你,你的伤好了吗,你说的是我的结拜大哥,他正好今日有事,不能前来看大叔,以前他和轩夕天天都来了,但是我娘亲说,大叔尚在病中,不能打扰,故一直未能和大叔相见。”

那汉子见独孤冷相貌标致,谈吐清晰,心下甚是喜欢,又想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自觉增加了许多好感,微笑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独孤冷道:“我复姓独孤,单名一个冷字,你叫我独孤好了。”那汉子笑道:“好,独孤,我真要好好谢你的活命之恩。”独孤冷道:“大叔不必客气,人生在世上,活着最可贵,我救你,那是你我有缘分,缘法讲究自然,当来则来,当去则去,我看大叔以后就不要提报恩二字了。”

那汉子哈哈大笑,道:“好一个缘法之说,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就有这等心境,看来我活了几十年,在你面前倒落入俗套了。”大笑之下,牵引到身上伤口,发出一阵剧烈的疼痛,他以手捂住胸口,脸色刹那间变的苍白无比,身子摇摇欲倒。

独孤冷急向前扶住,道:“大叔,你怎么了。”那汉子待疼痛缓过,运了一口内气压住心神,道:“我没事,只是大伤刚愈,适才笑声过度,引及伤口而已,独孤,你的话很惹人喜欢,不过我这个人生平最恩怨分明,如果你让我不报你的救命之恩,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安心。”

独孤冷道:“那也随便你,一个人想要做什么别人通常是制止不了的,除非是他自己不想做,再说强求也会令人不快,哪有顺其自然的好,对了,大叔,刚才我听你吟词,那词是你作的么?”

那汉子一听,神情突然一暗,黯然道:“不,我又怎么能作出这等好词来,只有她,她那样的才情女子,才会作出这般令人肝肠寸断的句子,独孤,你说得很有道理,这个世间的确有许多事是顺其自然的好,强求无义,尤其是情感之事,更是半分也不能勉强,哎!我与她虽不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但却是恨不相逢未嫁时,可惜你还小,我即使和你说出,你也不能明白我的意思,哎!不过将来你总会遇到的。”

独孤冷对他这番没有头尾的话确实有点迷糊,但他猜测到这汉子心中肯定是想起了一个令他伤心的人,劝道:“大叔所言我是有不明之处,可若是事情既然过去,何必再时时牵挂于心中,我虽年幼,但我知道人的情感是不分年岁大小的,假如喜欢一个人,那个人却如水中月,镜里花,可看不可取,那个中难言可想而知,不过喜欢一个人,如果你能经常看着她是快快乐乐的,那也应该为她的幸福感到开心才是,又何必不知足常乐。”他的比喻其实有一半是针对轩夕的,对于相思之苦,没有更比经历过相思的人更知其滋味了。

那汉子惘然若思,独孤冷的话隐隐勾中他刚才正想着的心事,虽然他是一个比自己小了十来岁的孩子,但他早已忘记了这一层,脱口而道:“独孤,我行走江湖,孤独一生,终日为情所困,念念不忘的,就惟恐她受人欺凌,过得艰苦,但我每回去看她,她脸上都有满足开心的笑容,他们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是我还是担心她过得不快乐,我上回去的时候,她的脸上就带着忧郁,她的丈夫在外为官,常年不在她身边,她日日只得与酒为伴,身子消瘦了不少。”

独孤冷这时听明白了,这汉子应该是喜欢上了一个已经成婚的女子,而且对她是刻骨铭心,只是心中的爱意却不能向那女子表露,岂不如自己先前喜欢轩夕,却从来不敢让轩夕知道自己喜欢她一样。不过与这位大叔相比,自己可要幸运得多,轩夕还是闺中待嫁,何况她还对自己一往情深,想到轩夕,心中不自禁的同吃到蜜糖一样。说道:“大叔的心意我明白,先唐的李商隐不是在诗中写到,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我看大叔对那个女子的情感用这两句诗来形容恐怕最恰当不过。”

那汉子仿佛受了电击一样,独孤冷的话正说在他的心坎上,凄然念道:“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李商隐,她可也是姓李,独孤,看你也是知情达理之人,帮我评评这半阕词,看是何意?”独孤冷双手乱摇,道:“我是胡说八道的,大叔千万不可将我的话当真,我又哪会品什么词来着。”那汉子道:“你不必自谦,你年纪虽小,我听你说话与常人大不相同,总有独特见解,这词品得无论好坏,但请直说词意就是,我都感激不尽。”独孤冷见无法拒绝,便道:“既然如此,还望大叔不要见笑。”那汉子点了点了头,凝目远方,轻轻念出一首词来,后半阕却是独孤冷先前听到过的: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慵自梳头。任宝奁尘满,日上帘钩。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休休!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则难留。念武陵人远,烟锁秦楼。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他念得极慢,语调甚是凄切,给人以无限寂寞之意。

独孤冷听得如痴如醉,他性子生来善感,只觉心灵被词中那一种呼之欲出却有欲言又止的婉转之情缠绕住,竟不能自已。这作词的应该是一个痴情女子吧!不然如何能写这般细腻的句子来,踟躇半晌,才道:“这词的前半阕写的尽是别离之苦,似乎还有难言之隐,可见作词人正想起往日情事,身受相思折磨,形容消瘦。而其心中不尽的萧索与落寞,可能因为在她身前少了想的那一个人的存在,这是引发她情思绵绵的主题,也是她写此词的词眼所在。后面半阕没有一个字写情,却句句是刻骨铭心的情语,这回去也,莫不是她与思念的人久别重逢后,又刚遭分离?最后一段新愁,更可见作词人对她思念之人的感情有多深刻。大叔,这半阕词听起来比起李商隐写的那两句诗可还要好,这是大叔的意中人写的么,你的意中人对她所中意之人的感情可太真挚了?”他想到什么,就把什么都说了出来。

那大汉神情十分激动,赞道:“你品得太好了,由始至终,我怎么也不能理解她作这词的真正心意,原来如此,清照,你的苦我终于体会到了,为什么每次我见你你都有幽怨,那赵明诚也太不公道了,做什么鸟官,抛下你一个人独居,一点儿都不知怜香惜玉。”他这几句话有一半是对独孤冷说的,一半却是对他恋慕多年的李清照说的,他骂赵明诚,是因他看到李清照为他受尽相思之苦。

这李清照出身书香仕宦之家,自幼博通诗书,才力华赡,十八岁与大学士赵明诚结为伉俪,情投志同,夫妻恩爱。这大汉乃是江南人,姓张,名汝舟,十岁时由父作主,拜在太行山的无名老人门下习武,近几年来秉承师教,在黄河一带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已经颇有名气,江湖人称银剑书生。他二十三岁那年,奉师命去东京办事,回去的路上,在开封相遇游玩的李清照,只一个照面,顿被她的端庄气质吸引的神魂颠倒,不自禁的跟踪上了李清照,一路下来,越看越觉得她大气委婉,只觉她举手投足之间,无不优雅如仙。李清照走到湖边赏玩之时,突然几个市井流氓见到她的美貌,便上前调戏,甚是无礼,李清照陷入尴尬。张汝舟在幻想中如梦惊醒,上前出手赶走流氓。自此与李清照结相识,两人随后有李清照做主,进入一个酒楼聊以作谢,两人一见如故,天南地北的高谈阔论。李清照虽是女流之辈,却颇有巾帼之风,为人豪迈,加之书香之气弥漫全身,倒令张汝舟在她面前显得处处拘谨起来。张汝舟对李清照仰慕不已,问了她的住处,几日去拜访她,欲向她表露心中爱慕之情,到她府中方知她已是成婚之人,顿时大失所望,丢了魂魄一样颓丧地返回太行山。七年仿佛弹指一挥间,但他心头已无时不惦记着一个影子,那就是李清照了,他这段自以为惭愧的烂漫遭遇,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却在不经意间向一个少年流露了出来。

张汝舟这次由无名老人派遣下山,拜会朝廷大将宗泽,欲与他联合进攻在黄河一带的金兵。但此时朝廷的皇帝宋徽宗不理朝政,政务均交给奸臣蔡京。蔡京大兴党禁,排斥异己,以至正直的大臣全部被消权。而宋徽宗本人好大喜功,又专爱弄丹青书笔,逛妓院寻乐子。宗泽几次上书朝廷,皆被蔡京阻隔,他不敢私自兴兵,但也不想失去太行山这一绿林义军,便好言安抚了张汝舟,要他回去复命,教待以时日,必然出兵杀敌。张汝舟出了宗泽府上,乘机会又去开封拜访李清照,正值她一个人在院内观春惜红。

七年未见,当李清照见到张汝舟的突然到来,喜着连忙招呼,教丫鬟布置酒席,款待客人。两人席上举杯阔饮,有如昨昔,只是各有情事,却都藏而不露,三三两两说了些别后的酒话,张汝舟为李清照抚琴一首,大得她赏析。将近黄昏时,李清照酒量虽大,但几十杯后,也已是醉醺醺了,乘酒兴当即吟了一首词,便是张汝舟之前念过的。

张汝舟精通书词,然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一开始以为这词是李清照为与自己别后七年所写,细想下去又觉颇有破绽,他不是不解词中意思,只是不知李清照为谁所写,这日他伤势大好,在房中躺卧了这么久,心里早厌,下午独孤娘出门抓药,他便一个人起了床来,来到房外,见到院墙下开得正艳的春红景象,不自主想起李清照了,他轻念她那日写的那首词,想到这次自己死里逃生,差点永难与她再见,心下的感触别说有多委婉深刻了,心念纠缠不清之际,得蒙独孤冷一习见解,方才大悟,同时心里袭来一股严重的失落之感。

独孤冷知事的分开了话题,道:“大叔,你不是本镇人,怎么会在晕倒在雷公山上,还受了那么重的伤。”

张汝舟叹息了一声,道:“此事说来甚是话长,若换做他人,不说也罢,可在独孤你面前,我却有不吐不快之感。”独孤冷道:“谢谢你这么信任我。”张汝舟道:“我的性命都是你救的,你还跟我客气什么。”独孤冷道:“敢问大叔贵姓?”。张汝舟道:“草字姓张,字汝舟。”独孤冷道:“张大叔,我想你一定是被仇人追杀,是不是?”

张汝舟与独孤冷适才一番短短交流,见他言语得体,聪慧过人,心中对他已有了知己之感,道:“你别叫我张大叔了,我不喜欢听,你要不叫我名字,看得起的话,就叫我一声张大哥如何!”

独孤冷道:“那怎么成,你比我大那么多,我阿娘告诉我,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就要叫叔叔的。”

张汝舟道:“名字只是一个代称,你可不是一个拘泥不化的人,又何必跟我计较,你就叫管我张大哥吧,好让我早点和你说事。”

独孤冷略一犹豫,生涩的叫道:“张,张大哥。”张汝舟笑着应了。独孤冷道:“你快点跟我说,你到底是怎么才受的伤?”

张汝舟收起笑容,在院里的一张竹椅上坐了下来,又招呼独孤冷坐在另一张椅子上,才道:“说来也只怪我太喜欢多管闲事了,事情是这样的,我由恩师派遣下山,去东京寻找宗将军,欲求他起兵黄河北岸,与我太行门里应外合,消灭一股为非作歹的金兵,但宗将军却不知为何不肯发兵,只是好言打发我出了府。出府后我托一位丐帮兄弟给我回太行山复命。那是九月九日的重阳节,我在开封拜访一位朋友出来后,却遇到一位义士,那位义士刚从黄河北岸归来,他急匆匆的拜托我一件事情,让我赶往荆州找一个人,带给他几句口讯,情况紧急,让我务必及时送到,那位义士十年来一直潜伏在金国大都做卧客,刺探金人的军事机密,他的嘱托我自然无法拒绝,便慨然应允,当晚小聚一别后就一路舟车南来。半个多月前我赶到了荆州,在汉江边上歇息吃饭时,忽听到江湖过客的议论,说在荆州城外的雷公山上,将有一场论武,争夺一本叫亡龙决的至宝,不仅有各门派的高手参加,还有少林的久不过问江湖是非的一枝大师,更让人吃惊的是,连素来神龙不见首尾的南独孤,北长空这两名当世无敌的剑客也会参与这次论武……”他说到此处,独孤冷打断了他,惊讶的道:“南独孤,他是什么人?”他记得那晚母亲的话,独孤家全是响当当的人物,所以当他一听到独孤的姓氏,就格外留上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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